第70章 歡飲達旦(2 / 2)

說完拱了拱手,也不看眾人表情,轉身就下了樓。

“這王油子,倒是睚眥必報,恩怨分明。”趙聃平日裡最愛看遊俠列傳,見那王油子雖然隻是一粗鄙小吏,卻頗有俠士之風,不由得讚歎出聲。

“許多年前,確實有一黑狗負著血書去了禦史台,我爹那時候還隻是一名禦史,回家後曾拿此事當做軼事與我們閒談,剛才那王油子一說,我才知道原來竟是他做的。”

禦史大夫之子歎息道:“當年我父說道,‘野狗負血書,必有奇冤’。禦史台派出了監察禦史去那鄉間細細打探,倒真找出了不少那貪官的罪證。這人喜歡虐童,埋在他家院中的小童屍體足足有十來具。此人家後來被查抄,其人也被判了淩遲之刑。”

“死的好!”

“這人這般無惡不作,竟然要到王油子親自來京城含冤的地步,究竟是什麼身份?”

那禦史大夫愣了愣,搖頭道:“我也不知。好像是當地哪個大族的姻親。”

“嘁,一個靠裙帶關係上位之人也敢這般囂張?這不是自找死路嘛!”

“也不是這樣,鄉野間關係複雜,盤根錯節,說不定那人在那鄉間勢大,又有大族護庇,竟是動不得他……”

眾人唏噓一陣,聊了聊王油子這人,便又開始喝酒,玩起了擊鼓傳花、投壺射箭之類的遊戲。既雅俗同樂,又多幾個喝酒的由頭。

李銳的酒大部分被李鈞擋了,眾學子一看著黑臉的漢子這般海量,紛紛打趣李銳一定是找了哪個能喝酒的家人來做槍手。等李銳一說這是他的大堂兄,乃是荊南老家五服之內的親戚,來京城參加今年的科舉的,這些學子紛紛上前結交,約了以後一起讀書習題。

他們都要參加今年的科舉,要是中了,這些人以後都是同年。同年與同座,在官場上自有一派關係,也最為情重。

此事對李鈞來說,也算是意外之喜。

醉霄樓裡,一樓的聽戲,二樓的聽曲,三樓的則忙著作詩作畫,應酬各方來祝酒之人。這一天美酒佳肴不斷,軍士、官吏、學子、家仆、均能各得其樂,醉霄樓內是一片歡聲笑語。

料想多年以後,這群人回想起此幕,依然會滿心激蕩,再憶起昔年意氣風發之時,也會生出“老夫聊發少年狂”的心情。

就為此情此景,也當浮一大白。

這場歡宴直飲到月上中天,中間還有段插曲。

宴飲到一半的時候,門外突然來了一支禁軍。

原是宮中的萬歲不知在哪兒得知了這群救災的功臣在醉霄樓慶賀,便派了宮中的禮官過來賜酒賜菜,還下了一道嘉獎的詔書。

那天使從宮城趕來的時候天色已經較晚。一群醉客橫七豎八地跪下來接了旨,有的跪著跪著就在地上睡著了,鼾聲倒是響起了一片。

這禮官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凡慶功宴,沒有一場不是人聲鼎沸、歡欣鼓舞的。可見到這些平日裡壓根就不會湊到一起去的人,已經喝到各個勾肩搭背,毫無尊卑的場麵,心中還是不免好笑,準備回去說給其他人聽聽,也算添個談資。

那禮官宣完旨,丟下十壇酒就走了。李銳讓掌櫃的把酒打開,每個人都分上一點。

有些軍士和小吏接到禦酒,當場就大哭出聲。

這些人上不上下不下,上麵的人看不起,下麵的人也在背後暗暗鄙夷,罵的不知道有多難聽。平日裡做活最多的是他們,挨罵最多的也是他們。撈點油水養家,被稱作蛀蟲,不撈油水吧,那點薪俸還不夠孝敬。

今日他們接到了上賜的禦酒,倒不知道該是喝了,還是留著帶回家供上才好。

三樓的眾學子見了這幕,皆都感慨萬分,心中也稍稍有了些對這些人的尊敬。

有些生性豁達或遲鈍的,倒沒有那麼感慨,隻是這多人大都是粗人,禮官宣旨時,他們聽著那些駢四儷六的詔文,聽得是雲裡霧裡,那禮官一走,紛紛提出要求。

“那禮官到底說的什麼?聖上是怎麼誇我們啦?”

“你們不是未來的卿相嘛!快來解釋一二!”

更有些喝醉了酒的放肆大喊“皇帝爺爺下次下旨能不能說些大白話啊!叫我們這些字都不認識的粗人怎麼聽得懂!”。

被旁邊的人連忙一把捂住嘴,一頭冷汗。

齊邵拿過恩旨,緩步走上了一樓正中的戲台。那戲台上的人見他走上來,絲竹之聲驟停,喧鬨的人聲也弱了下去。

齊邵清了清嗓子,對四周人朗聲道:

“各位有些是沒聽懂這恩旨,有的是沒聽清,小生就應了此前那位所求,再給諸位用大白話把這恩旨說一說,讓所有人都能聆聽聖訓。”

“聖上的意思是,今日諸位以天地為心,以蒼生為念,心懷百姓疾苦,攜手同行,互助互愛,乃是我朝一大幸事……”齊邵見眾人神情自豪,又接著說道:“隻是,他日諸君或入朝堂,或外放為官,或歸鄉做一富紳,請都彆忘了今日的愉悅滿足之情。”

“百姓所求甚少,無非口中有食,身上有衣而已。這要求雖小,能讓百姓都滿足,卻並不容易。各位若能一直以這善念督促自己,則大楚之興就在眼前,百姓之興就在眼前也!”

齊邵一番話,震的是眾人紛紛山呼萬歲。恐怕就連傳旨的天使都不會知道,這聖旨頒完過了許久,會引起這般大的震動。

四樓某個包間裡。

“那將朕的旨意重新再說一次之人是齊邵?”

楚睿端著一杯酒,問身邊的中書舍人。

“正是國子監祭酒之子齊邵。就是上次上書控訴項城王之子蠻橫的那位國子監掌議。”中書舍人又補充道:“他今年已經十九歲,當上掌議才不到兩年,可在國子監倒讀了七八年的書了。”

“哦,他是不願出仕?”楚睿感興趣地問。齊氏和楚氏同為荊南大族,楚家發跡之前,齊氏也是和楚氏世代交好,所以兩代皇帝都對齊氏沒有太多打壓。

隻是這齊邵是嫡子嫡脈,又是家中長子,竟然不願出仕?

“怕是如此。”中書舍人點了點頭。“上次燈節事件、以及前次國子監學子陳情,都有他的身影。聽說這次李銳能這麼順利的救了災,除了邱老太君慷慨解囊以外,也是這齊邵為他到處奔走,聯絡學子的緣故。”

“這國子監中,除了他,再沒有何人能對每一個學子的家事、特長了如指掌,也都沒有他這般的威望。李銳雖是信國公的侄子,但在這些天之驕子眼裡,還真算不得什麼。”

“這倒有趣。隻是有此大才,卻不願出仕為官,反倒不美。齊家是清貴世族,且從不站隊,用了也無妨。等朕回宮,你擬旨一道,讓那齊邵務必參加明年的科舉。若連他都考不中,他爹那國子監祭酒的官兒也彆做了,自己兒子都教不好,更彆說其他學子了。”

“是,陛下。”

這家酒樓,正是楚睿手下的心腹所開,專門為他探聽各路消息。

昨日他得到心腹回報,說是信國公府的長孫少爺李銳包下了醉霄樓,便動了出來看看熱鬨的心思。隻是先前朝中事忙,他直到下午才得空出宮。

這醉霄樓在東市,他在上午就點了一支禦前禁軍,喬裝先進了東市,暗暗把住東市各條通路,然後才帶著身邊近臣,魚龍白服的悄悄入了“醉霄樓”。

楚睿進了樓中,見到樓裡吹笙鼓簧,宴樂熙和,眾人歡宴放飲,年輕學子們有縱聲長歌的,有吟詩作對的,還有扒在牆上就題詩題詞的,甚至有一書生要來了紙墨,推開了桌上的雜物就在紙上作那《宴飲圖》。

他少年之時都在征戰,一見這般場景,真是恨不得能年輕個二十歲,混進去與他們同樂才好。

他在樓上看著,這酒店的東家,他的心腹卻敲了敲門。

楚睿讓心腹進門,那心腹先是關了門,跪下道:

“陛下,晉國公和江道奇一刻鐘前來了醉霄樓,正在前麵的那件雅間裡喝酒。”

四樓的貴客雅間向來都是京城各顯貴府上包下的,並不對外。加之醉霄樓保護隱私的工作做的極好,四樓和其他樓的入口分開,有些貴人也常來談事。

隻是晉國公府雖然也常年包了一間,但大多是府裡宴請外客之用,晉國公並不常來。

“哦,銅管給朕。”

這四樓每戶雅間裡都有竊聽的機關。這些雅室間間並不相連,所以許多貴客以為不會造人窺探,安心的很,卻不知道還有更精巧的機關在發揮著作用。

楚睿拿起這間主室的銅管,果真聽到了江道奇和張諾的聲音。

那江道奇說道:

“這信國公府的李銳不知不覺間結交了這般多的朝堂要員之子,既做了事,又賣了好,還不居功,此後必成大器。”

“就是要讓他多結交,再成才才好。隻有這樣,那李茂才能寢食難安,聖上也會猜忌萬分。”張諾平靜地說,“他若不成才,反倒是麻煩。”

“隻是一旦日後他勢大,便不好操縱,小心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江道奇擔憂道。

“他一無所有時,自然是不好掌控。可一個人一旦嘗到了權勢的滋味,又前呼後擁慣了,再讓他寂寂無名,怕是更加難受。我看此子如此高調,不像是個沒有野心的。有野心就好,有野心就有弱點,有可用之處……”

楚睿放下銅管,冷哼一聲。

這石頭豈止是大,簡直就是天外巨石。

就不知道你們的腳,接不接得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李銘:我沒露臉!

顧卿:你彆哭,奶奶也就被人提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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