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她嫁了人,她媽媽聽說她懷孕了來看望她,卻被婆婆給打發回去了,她媽媽會有多失望多難受啊?
一下子,顧卿覺得實在對不住這個她先前還覺得有些煩人的老太太。
李銘和顧卿親自送走了方家老太太。兩人站在邊門旁,一齊看著那方家老太太孤零零的青篷馬車漸漸走遠了。
她大概是怕叨擾到信國公府,所以連丫頭都不敢多帶吧?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女兒變得這般可怕呢?天底下的媽媽,怕都是覺得自己的女兒是又漂亮又能乾,而且絕對是不會錯的吧?
“奶奶,我好難受。”李銘咬了咬嘴唇,抬眼看了看顧卿。“一邊是兄長和祖母,一邊是母親和外祖母……我……我……”
顧卿不知怎麼就想到李銳喝醉酒後的那句“娘”。
李銳早年喪父喪母,現在都已經十四歲了,可還是會想念母親。更彆說從小就在母親身邊長大的李銘了。
“奶奶也很難受。”顧卿蹲□,抱住了李銘。“我們去錦繡院看望你娘親好不好?”
李銘點了點頭。
東園,從李茂襲了爵以後,就沒有像這段時間這般寂靜過。
若是往日,那些婆子、管家娘子、各房來問事的下人,一定是絡繹不絕。信國公府雖然人丁少,可是家業卻不小,每天方氏都要在東園的前廳處理家事,處理到午時才會回錦繡院歇息歇息。
若是遇見國公老爺休沐,家裡還會有些官員客卿之類的走動,方氏少不得要安排筵席招待。碰到有些老爺屬官的太太過來拜訪,還要接待好這些太太們。
而如今,東園的遊廊裡早就不見了來往不絕的家人,偶爾有仆人走過,也是低著頭沉默不語,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顧卿一進了東園,就見到了這副樣子,再一看,門口的婆子們居然還聚在一起賭博,渾然沒注意到她和李銘已經到了東園口,臉色馬上就不好看了起來。
香雲見顧卿臉色不好,就知道不妙。
她趕緊上前幾步,把那些婆子們裝著骰子的碗給摔了,又冷著一張臉大喝道:“你們這些偷奸耍滑的,把著這園門,竟然連主子來了都不知道!還敢大白天的賭錢?是覺得刑房空太久,想進去給刑房添添人氣是不是?”
原先那管家的娘子自方氏不管家後消極怠工,老是拖延顧卿的命令,花嬤嬤一回來,直接把她給趕去管方氏的針線房了。
方氏現在懷孕,針線房都在做著小衣服,那管事的過去督辦這塊,名義上是主子看重,實際上人人都知道她想在主子麵前耍耍威風,倒被主子給治了,背後不免笑話她。她一來覺得羞於見人,而是怕再出來礙了邱老太君的連被趕出去,乾脆就在針線房一天到晚不出來了。
花嬤嬤在和顧卿商議過後,提了原本是那娘子副手的香雲娘上來。香雲也到了要出嫁的年紀了,她老子娘起來了,她以後親事也容易些。
就衝這個,香雲一家對老太太感恩戴德,恨不得結草銜環以報。
香雲的娘剛剛被提了管著下人俸祿和獎懲的管家娘子,她娘上任還沒多久,這些婆子就這般在老太太麵前給她家打臉,她怎麼能有好心情?
她恨不得把那碗和骰子都給摔到她們臉上才好。
那幾個看門的婆子也是一陣害怕,軟倒在地上不敢起來。她們也是看這陣子都沒人來東園,東園兩個主子一個出去辦差,一個懷孕安胎,她們實在閒的發慌,才玩一玩骰子,賭的也是銅板,並不大,隻是圖個打發時間。
怎麼一下子就被抓到了呢!
老太太都大半個月沒來過東園了!
顧卿不想和這些“阿姨”們橫眉怒目的,掃了一眼就走開了。
此事既然已經被香雲知道了,自然就會很快有懲罰下來。她又何必給自己拉仇恨?
最近她身上仇恨值都已經夠高的了。
顧卿帶著李銘直直往後院去。方氏管家已久,餘威尚在,錦繡院雖然被一乾武娘子把了二門許進不許出,但裡麵還是井井有條,地上沒有餘灰,走廊的柱子和欄杆也被擦的乾乾淨淨。
顧卿看見這院子裡並沒有弄的太不像話,一直板著的臉上總算是露出了笑容。
還好這裡還像是個主子的院子。
顧卿自是不知道錦繡院裡這些人的恐懼。顧卿深夜帶著李銳來抄了夫人的偏院,把著人不準進屋不知道說了什麼,回來夫人就“養胎”了。而後健婦們看住了二門,她們進出都開始不容易,劉嬤嬤被帶走就再也沒回來,一乾下人都人心惶惶,說什麼的都有。
若不是她們知道國公和國公夫人感情好,說不定猜那方氏在偏院裡藏了個男人,然後被兩位主子抓住的都有。
在這種人心惶惶之下,院子裡的老嬤嬤和大丫頭們隻能安排她們不停地乾活,來轉移她們注意,每天想些有的沒的,不如省點力氣在更有用的事情上!
於是乎這些院子和走廊都被打掃的乾乾淨淨,花樹也都被修剪的極好。
李銘來的那幾次,這些下人還以為孫少爺回去一定會磨著老太太解了錦繡院的禁,結果什麼都沒有發生,孫少爺來的也越來越少了。
顧卿和李銘來到方氏的屋子裡時,方氏還在補覺。
待顧卿一看到方氏那副樣子,嚇了一大跳。
這方氏是那種典型的中國古典美女,鵝蛋臉柳葉眉,杏眼桃腮,長得是端莊溫柔,今年也才二十八歲,擱現代,也還是大把青年追求的年紀。
可現在一看,她那鵝蛋臉的兩頰都凹了進去,眼皮下麵也是一大片青黑,整個人瘦了一大圈不說,連睡著了都是緊皺著眉頭的。
這才多久啊?這要怎麼糟蹋自己才能糟蹋成這樣?
李銘捂著嘴,眼淚嘩嘩的就下來了。
“前一陣子,還沒這樣的……”李銘看著睡在床上毫無聲息的娘親,“怎麼會這樣……”
“你們夫人最近怎麼了?”顧卿問文繡和絹繡二人。“不是叫你們好好伺候的嗎?你們夫人還懷著身孕,怎麼能這麼輕忽!”
顧卿最後的聲音已經有些大了,她擔心地看了床上的方氏一眼,擔心自己會吵醒她,結果方氏隻是動彈了幾下眼皮,還在沉沉地睡著。
文繡和絹繡對看了一眼。
夫人到底是犯了什麼錯,老太太非要說夫人有了身孕,還奪了她管家的權,不讓她出院子去?她們這些知情的丫頭天天看著心裡都酸澀不已。
“回老太太,夫人每夜都在做噩夢,一下子說銘少爺被惡婆娘打死了,一下子說銳少爺虐待銘少爺了。有時候還說……”文繡捏了捏拳頭,豁出去了,“說府裡有惡鬼!”
“荒唐!有惡鬼為什麼不找其他人,就找她!”顧卿氣的話都說不好了。“你們怎麼不開解開解?吳太醫開的那些藥呢?你們夫人吃了沒有?”
絹繡跪在地上,不敢說話。
“看樣子是一點也沒吃?”顧卿咬了咬牙。這事怪她,她一看到方氏就想到她乾的那些銼事,加上關進院子這令是她下的,她也就刻意遺忘了錦繡院。
“夫人說……說那些不是安胎藥……是讓人虛弱無力的慢性毒藥……”絹繡一邊哆嗦著一邊說。“奴婢,奴婢甚至已經喝了一段時間給夫人看,和夫人證明那不是毒藥,可夫人就是一口都不沾!”
顧卿知道方氏這次是真的完了。這種心因性的抗拒吃藥,覺得所有人都在害她的心理,說明方氏的精神方麵已經開始出現某種問題了。
李銘咬了咬牙,“不行我先喝,我喝了沒事,娘總敢喝了吧!”
顧卿敲了李銘腦袋一個暴栗。
“喝個大頭鬼!那裡麵全是女人喝的東西,你一個男孩兒喝了,誰知道出現什麼副作用!”顧卿氣的顧不得他聽得懂聽不懂了。她本來就覺得中醫不靠譜,萬一那些藥孕婦吃得,小孩子吃不得怎麼辦?
要是李銘以後也出現問題,那才叫作孽呢!
“飯呢,飯有好好吃嗎?”顧卿看了一眼方氏的肚子,現在才兩個多月,這孩子這麼折騰都沒事,也不知道是方氏平日身體調養的好,身子骨健壯,還是這孩子確實生命力頑強。
那吳太醫明明說胎息不穩的……
是了,說不定皇後不想要方氏要這個孩子,吳太醫也知道什麼意思,故意說得嚴重點,這樣以後孩子要在,母親沒有了,她也不會那麼意外。
“飯倒是有吃。隻是夫人都是天亮才睡,有時候早上就不進餐了,一覺睡到下午……”文繡趴在地上,覺得後背都濕透了。“一天就吃一頓。”
她都沒敢說夫人隻吃飯,所有的菜都不敢動。水也隻喝清水,羊乳、湯水都不進。
“怎麼不來持雲院報?”顧卿看著正在抽抽涕涕的李銘,拍了拍他的小手。“已經多久了?”
“已經四五天了。奴婢想報,夫人說不準和持雲院傳遞任何消息,不然就直接拖出去打死……”
文繡比誰都委屈。
夫人自晚上睡不好以後,脾氣也變得特彆古怪。上次有個小丫環就說了句“不知夫人肚子裡的是公子還是小姐”,就被夫人喚人拖出去打了一百個耳光,現在臉還腫著。
聽說話也說不了,飯也吃不了,純靠喝點粥救命。
現在全院上下都在等這老爺回來。等老爺出完公差回來,想來夫人就能回複原樣了。
要不是她們幾個知道夫人才來過葵水,說不定真以為夫人是懷孕了。聽說婦人一旦懷孕脾氣就會大變,說不定真是如此。
顧卿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小孩子前幾個月在肚子裡需要的養分少,靠母體提供日常的飲食就能滿足生長的需求。這也是為什麼有許多媽媽妊娠反應非常嚴重,前幾個月吐到什麼都吃不進去,可臨到生產,孩子生下來還是很胖很健壯的原因。
可是隨著月份漸漸大了,營養又不跟上,就會出現各種問題。這時代流產有時候都能要人命,更彆說生產了。萬一孩子營養跟不上,發育不好或者變成了畸胎,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的住。
在這個沒有保溫箱沒有無菌室的地方,她能依靠的隻是豐富的醫學知識了。可西醫是建立在一整套完整的係統和儀器上的。難道她從現在開始,就要把注射針頭、青黴素、輸液工具,保溫箱等等全部折騰出來?
難道還要準備以後動剖腹產手術?她是小兒科醫生不是婦產科醫生啊!現代醫學分科分的那麼細,她隻是在婦產科實習過半年而已!
彆人會不會真的把她當成鬼上身給燒死啊!
她覺得一點都不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