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汾州,我們……你戳我乾什麼?”
聽到他們說到汾州,李銳心裡一喜。汾州的羯人跑來涼州做什麼?
再聯係到他們要找漢人的大官要錢……
“你們是不是抓了一個漢人,那漢人告訴你們,他是大官,可以拿他們換錢?”
“你這孩子,鬼扯什麼!我們羯人從來不做綁票的事情!”
“那你從哪裡見到這個神機弩?”
“我……我……我見到就是見到了,你管我哪裡見到的?”
李銳不願意和他們再胡扯下去了,索性亮出了身份。
“我乃大楚開國國公之孫,現任信國公的侄子。你們可以相信我。”
“鍋共是什麼?”健壯的那個問個子高的那個。
“不知道,像是什麼名人。”
李銳一愣。這些人不知道叔叔的身份?
“你們是不是見過一個人,姓李名茂,四方臉,長須,眉毛顏色很淡,裡麵有一顆小痣?”李銳見兩個羯人一怔,便知道有戲。
他的心中說不出的快活。他千裡迢迢從京城跑來涼州,豈料還沒有到武威見到舅舅,就已經找到了叔父的線索。
老天畢竟還是庇護他們家的!
他一邊替兩個呆愣了的羯人鬆了綁,一邊說道:
“我是李茂的侄子李銳。此番前來涼州,就是來搬救兵去找我叔叔的。”
話說李銳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終於順利找到了叔叔李茂的線索。另一邊,顧卿坐在家中,看著一臉倉皇地跑回來的家丁,差點要厥過去。
“你說沒找到是什麼意思?是沒看見人,還是人失蹤了?”要是李銳也像他叔叔一樣失蹤了,她還坐在這裡做什麼啊!找個繩子吊死算了!
“太夫人,是沒找到啊!銳少爺大概怕被我們追上,專揀那沒人的小路走,我都已經追到通州了,也沒看到銳少爺的影子。而且我沿路都和門官、客棧大廳,也沒有人說看見了銳少爺一行人的蹤影。”那家丁這段時間為了找人,腿上的皮都磨完了,嘴裡也急的起了一嘴的泡,可是他就是沒找到人,沒法子啊!
顧卿盯著那跪著的家丁,開始有些相信他的話了。他的耳朵和頭發裡都是灰塵,顯然這麼多天來都沒有好好的洗漱過。鞋子也破了,府裡的鞋可不是外麵買的那種鞋,他們這些門子最費鞋,鞋底都是針線房的下人們特意加固過的,最為結實不過。
顧卿無力地捂住臉,什麼話也不想說。
若是李銳那死孩子一門心思不要給她找到,一個門子,確實是找不到他。李銳身邊帶著熟悉道路的杜先生,要真是從小路或者捷徑走了,他一個門子到哪裡能找到他?
她對著這家丁大喊大叫,無非也就是泄憤罷了。
她來了古代才兩年,就已經把老太君的架子全部都學會了嗎?她什麼時候也視這些下人的辛苦為了理所當然,開始心安理得地呼叱了呢?
一想到這裡,顧卿實在是沒有任何心力去責究這個家丁,也無法再喊出“你要找不到人就彆回來”這句話。
花嬤嬤擔心的看著顧卿,很怕這位信國公的當家人一下子就垮了。
若真是失夫失子失孫,未免也太殘酷了些。
“太夫人,吉人自有天相,銳少爺身邊有那麼多人,應該是沒有危險的。您現在應該做的,是保重身體才是啊。若是銳少爺回來了,你卻倒了,他該有多自責呢?”
“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好,可是……”顧卿放下捂住臉的手,虛弱地對那個家丁揮了揮:“你下去吧,你找了這麼多天也辛苦了,香雲,給他二兩賞錢。”
相信他也擔心受怕了許多天,給他二兩銀子,是怕他多想,也是表明主子沒有怪罪他的意思。顧卿跟在花嬤嬤後麵學了許多天管家,雖然中間因為李銳的事幾乎失魂落魄了一陣,但是該聽的還是聽進去了。
那門子一聽不但沒有罰,太夫人還賞了,連忙跪下給顧卿磕頭謝恩,心裡也忍不住的慶幸。
這也就是他們府上,若是哪一家,他沒找到人就回來報訊,怕是已經被攆出去了。就算是他知道府裡幾個主子的秉性,也是做好了被杖責一頓的心理準備。
太夫人還會關心他辛苦不辛苦,嗚嗚嗚……他以後一定要努力辦差才是啊!
那門子下去了,顧卿跌坐在羅漢床上,心裡慌突突的,各種胡思亂想湧上心頭,讓她沒辦法思考任何一件事情。
不光是今天,在李銳失去聯係的這麼多天,她基本都是這樣過的。
她連休息都休息不好。一闔眼就全是“奶奶救命”的各種情景。
花嬤嬤和香雲看著老太太又呆坐在屋子裡發怔,也不知道該如何勸才好。彆說是邱老太君,就是他們這些知道內情的人,這幾天都是坐立難安。
就在一屋子都陷入了長久的沉寂之事,那個門子的聲音又出現在屋外。
“太夫人,太夫人!”
顧卿一把站起身,興奮地往外走。莫不是李銳回來了?
她親自掀開簾子,望著廊下的門子。
“怎麼了?”
那門子連忙彎下腰去。“太夫人,宮裡皇後娘娘召您覲見,宮使就在門口等著,說是不用再更衣了,太夫人直接乘車入宮就行。”
顧卿心裡吭噔一下。宮裡急宣,莫非是李茂出了事?
她一下子覺得頭暈目眩起來,長久以來一直繃著的那根弦像是一下子就要斷掉了,身子連晃了幾下,就是站不住。
花嬤嬤嚇了一大跳,連忙一把上前攙住顧卿,又要香雲他們先把顧卿扶到床上去。她轉過身,正準備讓門子轉告宮使太夫人的身體突覺不適的消息,讓他們等一等,顧卿卻捏住了她的手。
顧卿閉上眼睛,極力克服那陣眩暈。她低聲說道:“花嬤嬤,使勁掐我的人中。香雲,去把太醫開的‘保心丹’拿來給我服下。”
“太夫人,你這是何苦?身體才是一切,你應該先休息一陣再……”
顧卿搖了搖頭。“花嬤嬤,讓我在床上躺著等,我怕我就會一病不起了。現在還有個支柱撐著我不倒,我自然要先進宮去看看什麼消息。若是好事呢?”
她剛剛想了一下,若是李茂出了事,她恐怕會是全大楚最後一個知道的。無論是為了她的身體還是她的情緒,其他人都不會和她說這個噩耗的。他們沒有人知道她並不是李茂的娘,一定都覺得這個遺子對她來說有多麼重要。
但實際上,她最擔心的李銳。若是李茂沒事,李銳在路上聽到了消息,說不定就折返回來了。所以她必須要進宮去,弄清楚現在的局勢。
花嬤嬤掐了顧卿幾下,鼻下的劇痛馬上讓她快要渙散的精神聚了起來。香雲捧著藥和水服侍顧卿吃了藥,煙雲拿著薄荷油在老太太的鼻尖、太陽穴等處輕抹,沒一會兒,顧卿已經能自己站住了。
“備車,我們進宮!”
依舊是坤元殿,依舊是熟悉的人和物。顧卿看著殿裡的一切,百感交集。
最初她拿到那麵宮牌時,還以為這不過是皇後的客氣話,就和樓下不怎麼熟的阿姨客套著說“沒事經常來玩啊”這樣的東西。
而從入冬開始到今天這短短的時間,她已經入宮了四次。她漸漸開始了解“信國公府”離著大楚最高的地方到底是有多近。若說她一直以為當上了老太君,就可以在府裡關起門來呼風喚雨,做一個快樂的老太婆的話,現實已經惡狠狠地給了她一個巴掌,告訴她這“信國公府”的含義,完全不像她想象的,隻是一個符號,一個看書時會“哦”一聲的品級。
它充滿著榮耀和尊貴,又在這尊貴後潛藏著巨大的危險。
看見顧卿的人中淤青,久在後宮的張搖光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她匆匆召見怕是嚇到這位老太君了。張搖光在心裡歎了一口氣,麵上卻露出極歡喜的笑容來:
“老夫人,李國公找到了。路上確實有不明身份的人襲擊了他們,但他被羯人救了,而且汾州已經有官員接到了羯人派出去的使者,正出發前往羯人部落去接李國公。”張搖光被皇帝拜托安撫信國公府,自然是要做好她的職責。
“您現在可以放心了。李國公同時還給西軍送了信,也帶了信物,若是真有人要造反,西軍一定會出兵鎮壓的。”
顧卿聽了皇後的話,隻是略微咧了咧嘴,連笑容都沒有擠出來。
“怎麼了老夫人,您是不是不太舒服?”皇後見顧卿沒有什麼高興的神情,心裡一陣擔憂。
她走上前幾步,想要看看她的情形,豈料顧卿苦笑著對著她說道:
“娘娘,臣婦的兒子是找到了,臣婦的孫子卻丟了一個。”
張搖光向前走的腳停住了。
“孫子?是……?”
顧卿不得不又一次為了信國公府而跪了下去,以頭叩地。
“娘娘,臣婦的孫兒李銳帶著一群家將偷偷出了府,想要去救臣婦的二兒子,臣婦派出家將去追,卻失了蹤跡。還請娘娘開恩,替臣婦想想辦法!”
張搖光驚得倒退了一步,實在是說不出一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