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這是在找印記?”汪誌明也看出來了李茂在做什麼,驚喜地問道:“看出來是哪裡來的武備了嗎?”
“定北軍六軍,是北軍將官王泰和的部隊。”
李茂站起身。
“此人在大楚建成之前,是先皇之弟岐陽王楚柯的部下,跟隨岐陽王與先皇一起征戰天下。後來岐陽王被封在偏地,怒而造反,後來戰事膠著,這王泰和自動請纓,親自策反了不少岐陽王手下的將領,立下了大功。”
李茂對五軍六部所有武將的部隊和來龍去脈都爛熟於心,他剛剛進入朝堂的那一年就已經背下了所有武將的資料。此時正好娓娓道來,替眾人解惑。
“後來岐陽王之亂平定,岐陽王和當今聖上的幾個兄弟被誅,此人被調往定北軍,掌著五、六、七三軍共計六萬人,是現任的鎮北將軍袁羲的左膀右臂。”
李茂歎了一口氣。“又是和岐陽王有關嗎?難道當年的策反是假的?”
他把陌刀和衣袖往地上一扔,對著汪誌明說道:
“你不必去汾州馬場了,我一人去就可。若是馬場裡有人造反,你還能求援來救我。若我們兩個都陷在裡麵,那才真是糟糕。”
“既然如此,何不讓下官前去……”
“你去沒有用,你一個縣令,馬場的驛丞是不可能理會你的。隻有我去,他才會害怕擔憂,要麼反撲,要麼認罪,無論是哪一個,此事便有了明朗的結果。他們一旦撕開了真麵目,朝廷師出有名,指揮使司才敢調兵。”
“這軍備有記號之事,隻有聖上、我和兵部另外一個侍郎知道,此外,武備司的司庫和工部的‘器署’長官也知道一二,他們都絕不會泄露出去。這些東西哪一年出庫,交予哪一位典曹之手,到時候一查便知。”李茂一見果真涉及到定北軍,甚至還有岐陽王舊部的參與,已經是抱著交付後事的心理在和汪誌明說個仔細。
汪誌明聽得李茂的交代,忍不住紅了眼眶,哽咽著說:“請大人務必保重,我這裡三地的官兵,都請大人帶去,隻要把盧默留下即可。若是靈原真有事,我可請盧默再去請胡人幫忙,大人千萬不能有失……”
李茂拍了拍汪誌明的手。“先把定北軍有可能作亂的消息傳出去吧,驛站和指揮使司那裡都要派人去送信,此事不可再拖。盧默我給你留下。”
李茂摸了摸身上,將僅剩的金錁子和其他散碎銀兩都給了汪誌明。
“聽說汪大人為了借兵,把全部家當都給了那些胡人做定金,我出門倉促,帶的錢大部分都在下人那裡,身上還剩這麼多,先給了你吧。”
這些金銀雖然散碎,但是此時一兩金十兩銀,這麼些金銀,已經有兩三百兩了。
“下官怎敢……”
“拿著吧。若是借人,總不能空手。”
若是他這次死了,怕是也沒有人向皇帝請賞了,這人在這裡當個地方官當得不容易,這麼多年都沒幾百兩銀子,看起來也是個清官,怎能讓他傾家蕩產。
他也就剩這點錢可以留給人家做紀念了。
李茂安排好一切,帶著五百官兵和兩百羯人一起出發前往馬場。
到了馬場,他亮出了身份,要求進馬場巡視。那牧丞先是各種借口托辭,不願意李茂進入,而後李茂又提出要見那潛入馬場調查的參議劉鵬,也遭到了拒絕。
若是汪誌明在此,命令這些官兵攻入馬場,官兵們還真不一定聽命。可是李茂是上官,又是堂堂國公之尊,都敲不開馬場的大門,這些官兵們就知道此事一定是大不妙,一個個都驚疑不定。
李茂以汾州馬場屬官“違抗上令”為由,命令所有人一起衝門,務必將那些違令的馬場屬官抓捕。那牧丞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三四百的兵丁,以馬場圍欄為依仗,在門口用弓箭對準了大門。
“你們是要造反嗎?汾州馬場乃兵部直屬,哪裡有兵部上官都不準徹查之理?你們到底是大楚之兵,還是這牧丞之兵?謀反是族誅之罪,你們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家人著想!”
李茂疾聲厲喝。
裡麵的兵丁雖然有些也麵露了猶豫之色,但手中的長弓依然沒有放下。
李茂見這些人果真膽大包天,心中不安之心越來越盛。
“衝!不管如何,先進馬場再說!”
他此次帶來的除了借調來的官兵,還有原本就圍著馬場的那些靈原縣兵吏。李茂又帶了一百多騎著馬的羯人。這些羯人騎著馬先行衝鋒,撞開了馬場的大門,又對著那些躲在門口箭洞後的弓箭手衝了過去。
他們伏在馬的身上,借助馬的身體遮擋箭支,很快就衝進了馬場,後麵的步兵見解決掉了射箭之人,連忙也跟著羯人們往裡麵衝。
李銳身邊護著一百多兵丁,跟著人流衝入馬場內,隻見馬場裡到處是馬,隻是行了一半,已經看見了不下三四千匹。馬場裡還有不少馬廄馬廊,若算起來,不知道還有多少馬匹。
私藏戰馬十匹以下者,流刺三千裡,私販戰馬超過十匹者,斬立決。這裡這麼多馬,這馬場上下的人死上幾百次都不夠!
“清點馬匹數量,抓捕那牧丞和其他兵丁,我要活的問話!”
李茂見有驚無險,心中也是一鬆,連忙派人四處控製局麵,又讓其他人回去報訊,讓此地掌管一地軍務的指揮使派人過來接管馬場。
“報!牧丞死了!那些馬場裡的兵像是瘋了一樣砍自己人!”
一個兵頭見情況失控,連忙迅速回報。
李茂麵色難看,這些人是不準備留活口了。
正在此時,戰馬們也突然嘶鳴了起來,有的又吐又泄,有的不住的撞各種東西,空氣裡開始彌漫著一種惡臭的氣味。
“不好!那牧丞拖延時間怕是為了給馬下毒!”
李茂一聲大喝:“先把所有的馬廄控製起來,靠近馬廄者格殺勿論!放在外麵的馬不要管了,先救裡麵的!”
蘇魯克收起長刀,和李茂說道:“我們去試試看,能不能救回來。我們牧民最善於養馬,若是服了毒物,先得替它們清理腸胃。”
李茂大喜,幸虧帶著這些羯人來!
“如此,一切都拜托你們了!”李茂讓官兵們跟著蘇魯克等人,又分了一部分人先去找馬場裡負責治療馬匹的藥房,讓他們找到了藥後,火速帶著藥去找這些羯人。
李茂看著馬場裡亂哄哄一片,有去看守那馬廄的,有想製服那些反抗的兵丁的,還有穿著大楚的兵衣卻在砍著同僚絕不手軟的,頭腦一片發脹。
他一下子覺得此事已經塵埃落地,一下子又覺得這裡處處帶著詭異,實在無法理解。
那些被製服的兵丁大部分都是看到馬場裡同僚連自己人都砍以後投降的。剩下那些人見無力反抗,紛紛自刎的自刎,同歸於儘的同歸於儘,李茂衝撞馬場的近千人是臨時拚湊起來的隊伍,平時疏於訓練,也不知道如何合擊,一下子就損了幾百。
他又氣又急,臉上不由得露出焦慮之色,這時一支冷箭卻朝著他的腦袋射來。
李茂在草原上已經對這種襲擊已經產生了條件反射,立刻往前仰倒,直直地倒了下去,那支利箭擦著他的後腦勺射向後方,帶走了一大塊皮肉,李茂隻覺後腦一痛,然後又重重跌落在地,額頭磕在地上,一陣頭暈眼花。
他捂住額頭坐了起來,李茂身邊的官兵一聲“保護國公!”,迅速向他圍過來,將他四周圍得水泄不通。
那射出冷箭之人看一擊不能得手,立刻閃身就逃。
幾個官兵去追,李茂拿出一方手帕捂住自己的額頭,叫官兵護著他往牧場裡麵走。
裡麵是牧丞和其他屬官的房間,總會留下一些線索。
“大人不好,後麵起火了!火勢正在朝前麵蔓延!”
“救火!”
“大人,火勢太大,我們不清楚馬場情況,連取水的地方都不知道在哪兒啊!”
李茂一看四周的馬槽,指著那裡麵的水說:“先用馬喝的水!找到多少是多少,能救回一間屋子都是好的!派人去搶房子裡所有的東西!冊子,書,紙張,什麼都行,隻要是有字的的,都要救回來!”
“是!”
整個汾州馬場自他們進入以後,七處冒火八處冒煙,李茂原想著他一占領汾州馬場,行事就要明朗起來。此時確實是明朗起來了,可是誰也沒想到這群人這般凶狠,不但殺了同僚滅口,連自殺都那麼乾脆。
不光如此,馬場裡的馬也被投了毒,馬場又起了火,這明明是同歸於儘的架勢!
李茂一下子對自己產生了極大的自我否定,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來的太過草率,以致於逼得人玉石俱焚,自己也將要犯下彌天大錯來!
就在李茂陷入各種負麵情緒的時候,一群被他命令看守四麵情況,以防馬場中有人逃跑的官兵麵如死灰地過來回報:
“大,大人……北麵來了一支軍隊,是從草場方向來的,把我們馬場給包圍了!他們打著‘楚’的旗號,說我們是謀反的逆賊!”
“什麼?”
李茂大驚失措,抓著那報訊的兵丁問道:“多少人!什麼旗幟?”
“大人,隻有‘楚’旗,不見軍旗,人數……大約三千左右。”
“有帶檑木投石車沒有?”
“沒有!都是騎兵!”
騎兵!這汾州馬場,到底養了多少戰馬!
若是這些戰馬能早日歸入軍中,大楚何愁騎兵數量稀少!
聖上聽到張玄預測北方關外一定有更大的雪災,心中已經對來年可能起的邊關戰事憂心不已,一切軍備都在儘力輸送北方邊關,現如今北軍邊軍有兵將懷有謀反的嫌疑,這些戰馬又被投了毒,不知道還能救出多少……
李茂一下子萬念俱灰,抖著唇說不出任何話來。
汾州馬場為了方便牧馬,建在了在平原地帶,一麵是土坡,一麵是通向草原的出口,另外兩麵是朝著內陸方向。馬場圍牆甚高,但也抵不住軍隊的衝擊。
馬場裡的兵丁見情況不妙,已經把所有的大門全部關上,用巨木封閉。但這大門連這些官兵都堵不住,更彆說騎兵部隊了。能拖延多少時間,還很難說。
所有人都在眼巴巴等著李茂拿主意。
李茂環視一圈,這些人都是汾州各地的府兵,以前最多抓抓強盜,管管當地的防務和刑訊之事,現在被他們調來協助調查馬場,全部陷在此處。就算為了不讓這些人枉死,還背上一個“逆賊”的罪名,他也要想辦法帶著這些人逃出生天。
他府裡還有一家老小,怎麼能死在此處!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李茂跟著汪誌明進城。
百姓甲:看看看,有叫花子騎在馬上!
百姓乙:衣服還齊整,不像是叫花子,好像是流浪漢。
百姓甲:我們大人人真好啊,上次接了一個叫花子的狀子,現在又救了一個流浪之人,還給他馬騎。
百姓甲:他對我笑,是不是看上我了?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