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大嫂的聲音和形象,方氏都已經習以為常了。
她連眼睛都不睜開,隻在腦子裡想著:“大嫂,你放心,李銳的婚事有老爺和老太太盯著,會找個更好的人家。我欠李銳太多,婚事我會好好操辦,必讓他失了嫡長孫的身份。”
“你清楚就好。你差點毀了我兒子的過去,若是再想毀他的將來,就會報應在你一雙兒女身上。我言儘於此,你自己珍重。”
張靜陰森森的聲音就在方氏的耳邊徘徊,宛如貼在她的耳畔一般。
“我明白的。大嫂你好吵,讓我休息會行嗎?”
方氏有些不耐煩的想著。
片刻後,房間裡無聲無息。
前廳裡,負責招待眾家太太的顧卿也正在聽著各家夫人奶奶們說著家裡的瑣事。
花嬤嬤在安排好小小姐的事情後過來伺候顧卿,她實在放心不下邱老太君一個人在廳裡和這麼多命婦太太聊天。
她家的老太太,有時候有些缺心眼。
“……我家那女兒從小就喜歡小孩,家中弟弟妹妹都是她在照顧著,見到小孩子就走不動路。這不,一聽說我要來公府參加小姐兒的‘洗三’,她也就跟過來了。”
正在邊說話邊笑的是兵部右侍郎家的嫡妻王氏。她家丈夫和趙氏的丈夫兵部左侍郎同是李茂的副官,所以一聽到喜訊,就帶著禮單和禮物過來慶賀了。
洗三和滿月酒是不一樣的,來參加洗三的大部分是女眷,隻是她還有其他想法,所以帶了家中的大女兒前來。
兵部孫侍郎的妻子趙氏不屑地撇了撇嘴。她家女兒孫燕妮今日也來了,就在隔壁和其他幾個女孩子們一起玩遊戲。她姐姐是李銳的舅母,她都不敢在邱老太君麵前攀一點交情,更不會刻意誇自己女兒。
隻有這些想攀高枝的才會豬油蒙了心,在這麼多同輩夫人麵前不停說自己女兒多麼多麼好。
嫌不夠刺眼呢?
誰都知道邱老太君當年會給沒有繼承權的李茂定下方氏,全因為她是家中長姐,性格柔順體貼,又很會照顧兩個弟弟的緣故。
此時王氏不停的誇著自家的女兒如何會照顧人,所圖何事明眼人一聽便知。
畢竟李銳如今無父無母,確實要找個知冷暖的照顧。
隻是這位信國公府的嫡長孫雖然如今也和李茂一般沒有繼承權,但人家的舅家是當朝吏部尚書,原本定的親事是江南大族陸家的女兒,自己又是大皇子的伴讀,若是伴的是條潛龍說不定日後就能一步登天。
這麼一個前途大好的少年,婚事又怎能隨便定了?
陸元皓如今已經是禮部尚書,而非翰林院掌院的散職,家中又是累世大族,若是李銳定下的小姐出身樣貌門第比那陸家小姐要差,天底下人豈不是都要笑話?
好的不要要差的,傳出去還以為信國公府輕慢這個侄子呢。
在場的太太夫人們想的多,顧卿卻比較遲鈍,一點都沒想到彆人誇自己女兒好是為什麼。
換句話說,這些繞著彎子說自己是個良配的主母們全都白費了口水。
顧卿心目中大孫媳婦已經是張家娘子了,而她在現代已經習慣了人到中年的那些同事們坐下來就互相誇自家和彆人家孩子多麼好,什麼拿了奧數比賽第一啦,什麼鋼琴過了十級啦,她都已經習以為常,甚至還能熟練的隨著應和幾聲。
所以顧卿擺出“辦公室交際”常有的那種標準笑容,隨著那兵部侍郎王氏的話點了點頭,開口稱讚道:“那你家的女兒真是個不錯的孩子。說起來家裡有個排行最長的女兒真好,最起碼貼心這點是兒子比不上的。”
王氏一愣,倒不知道怎麼接了。
這到底是誇她女兒好,還是說她家女兒是長女,做這些是應該的?
沒聽說這位邱老太君有多厲害啊,怎麼說起話來滴水不漏?
“是,身為長女,確實要多照顧一些弟弟妹妹才是,也算不上什麼本事……”她隻好謙虛的說著女兒的優點其實是一種慣例。
“哪裡,是貴府教的好。”
顧卿已經習慣了自己在誇過彆人家小孩以後,那些同事露出謙虛的笑容說類似“哪有你說的那麼好就是個普通孩子”這種話了,接的也無比順溜。
有些在一旁坐著的夫人見到這王氏撞了牆,忍不住心裡幸災樂禍起來。
叫你誇!人家老太太已經有了一個“賢惠”的媳婦,差點沒把大孫子養廢了,哪裡還會再找兒女心重成那樣的!
帶女兒出來混也不打聽打聽清楚這信國公府的陰私!
“其實女孩子要太懂事也惹家人心疼,都是孩子,有些任性也是正常的,隻要本性好就夠了。我家有個外甥女,從小就被嬌養的有些天真不懂世事,卻是最重孝道的。她祖母生病的時候,她吃了幾個月的素,還刺了指尖血給祖母抄佛經祈福。後來她祖母的病果然慢慢好了,對她也格外嬌寵,移到房裡親自教導呢。”
一位婦人仿佛不經意的說起了她家的外甥女。
“哦,這倒難得,不知是劉夫人的哪位外甥女?”馬上有相好的夫人接著話問。
“我姐姐嫁了寧遠伯的二子。”這位夫人矜持的頷了頷首,“我那外甥女,正是寧遠伯家的嫡女,今年年方十二。”
“可是祖母生病,若真想儘孝,不應該在祖母身邊伺候才是正理嗎?就算做不了什麼,病床久臥也是寂寞無聊,排解一二也是好的啊。”
顧卿是醫生,對於祈福這種事雖然不反對,但她覺得儘孝道最該做的是照顧病人的身體和情緒,而不是抄經吃素念佛。
“這麼小的孩子,吃幾個月素,身體要是垮了,反倒會累的祖母內疚。”
顧卿的話一說,這誇耀外甥女的夫人表情就不太好。
這件事一向被當做自家外甥女“仁孝”的事跡,在親朋好友間四處誇獎的。就連寧遠伯家的老太太也對她家外甥女親眼有加,雖然不是嫡長女,隻是二房的嫡女,可家裡那麼多姑娘,也就她移過去親自教養了。
顧卿想起那姑娘對自己這麼狠,還戳手指頭放血,忍不住“嘖嘖”了幾聲,不讚同的搖了搖頭。
她十二歲的時候,每次檢查身體驗血的時候都要臉蒼白個半天。自己紮自己,這叫什麼天真不懂世事啊,簡直就是自虐。
顧卿是個率直的性子,加之地位又高,向來想到什麼說什麼,此時也不例外。她看著在座的許多夫人居然還露出佩服的表情,不由地開口反駁道:
“這刺指尖血抄經也太過了點,這麼小的孩子如果貧血了,以後對生長是極為不利的。若是從此得了個貧血的毛病,等葵水一來,走路都會頭暈,在孕事上也會頗多艱難。此事不該倡導,更不該當做孝道來傳揚才是。若是人人家裡的小姐都這麼做,豈不是多了許多氣血不足的小姐?”
“噗……”有城府不夠的見了誇耀外甥女的那夫人呆若木雞的樣子,忍不住噗笑了出來,趕忙用帕子捂住了嘴。
這一個兩個都被邱老太君噎了回去,讓其他想誇自家女兒或女性晚輩的夫人們都不敢再開口了。
這老太太實在是太滑溜了,一點機會都不給!
親情牌、孝順牌都不管用,她到底吃哪一套啊?
總不能把自家孩子拉到麵前來給她挑選吧?那也太尷尬了!
花嬤嬤在沒人注意的時候給了顧卿一個“做的不錯”的眼神。
接到花嬤嬤眼神的顧卿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完全不知道花嬤嬤給她這個眼神是為什麼。但她看的出是說她好棒,所以隨之心裡也得意了起來。
‘嘿!肯定是花嬤嬤覺得我勸彆人不要放血抄經是好事,拯救了許多會被陳習陋規荼毒的花季少女。’
‘那是,我可是專業的!’
顧卿給自己狂點著讚,對她們笑的更溫柔可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