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洪災爆發(2 / 2)

張玄嘴皮子不靈,但他大師兄石益經常在道宮給低級弟子講道,嘴皮子最是靈便,通常隻要報出身份,再說明情況,這些鄉紳大族都會動容。

龍虎山是道教祖庭,龍虎山上親自下來的弟子,又佩戴有龍虎佩和朝廷頒布的道牒,身份自然不會有假。涉及到洪水可能淹沒家鄉,大部分人是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把家當往高處搬的。

也有對這個推論將信將疑,或家當過多不願遷移的,此時便要讓張玄出馬了。

“此乃吾師弟張玄,南陽張衡之後,如今在欽天監任職。”石益一指張玄。張玄伸手對主人做了做拱手禮。

“咦,道長乃是預測了雪災和雹災的那位……”

“正是小道。”張玄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來。

此時石益再趁熱打鐵,多動員動員,便能讓將信將疑之人也吩咐家人去準備搬遷貴重物品,順便通知所有的佃戶。

也有冥頑不靈,認為是無稽之談的,對這種人,張玄師兄弟們也不勉強,留下張玄從邱老太君那裡得來的洪災須知的冊子,也就告辭離開了。

他們要奔波的地方實在太多,沒時間在這種木頭腦袋的人家多做盤桓。

張道首一聲令下,天下道觀和道宮的弟子都齊聚江南,聽候龍虎山道士們的派遣。一時間,江南各地出現了無數身著道袍,背著背簍的道士們的蹤跡。

與石益張玄眾嫡係專門尋找大戶高門請求援助不同,這些道眾按可能受災的地區劃分,奔走四鄉,傳遞朝廷對於水災的警示,並且勘測風水,指引當地的居民往不會被水淹沒的高地避難。

有些舍不得房子屋子以及田地裡沒有收割的糧食的,這些道士們也會好言相勸,說明朝廷在災後一定會開倉賑災,他們龍虎山也會為此事奔走,然他們不必擔心來年的生計。

大部分老百姓對神佛還是敬畏的,這些道士一不來賣平安符,二不收饋贈和鎮災之錢,人人又都有道牒,老百姓們心裡就先信了八分。等有些鄉老跑到縣裡一問,縣裡的大戶都已經開始搬家了,更是堅信不疑,先搶著把家裡能收的糧食全收了,再拖家帶口的往高處跑。

這些道眾四處散發“災情須知”,又有專門的道士負責讀給他們聽,例如絕對不能吃洪水裡泡過的食物,喝水之前必須煮沸,若水渾濁可在桶裡可放入一勺白礬沉澱後再用,對死掉的家禽和家畜必須集中焚燒,不可貪圖便宜吃病死之畜的肉等等。

許多百姓都問為什麼要這麼做,張玄在這災情須知裡也寫了神神叨叨的話來讓百姓信服。大致的意思就是大災過後必生妖孽,若洪水沒有讓人死,水中的替死鬼不夠,就會有妖孽使人喪命抵數。水裡可能有妖孽,死掉的家畜和家禽也是妖孽作祟,未免瘴氣所害,一定要食用潔淨之物,在水災沒有發生之前先多囤積食物和淨水,方能避過這一劫。

你彆說,你若和百姓們說這裡麵臟會讓人生病,還是會有許多自認身體強健的人敢去吃病死牲畜,可張玄宣稱這水中有瘴,死屍中有妖孽,居然沒人敢吃了。就算有敢吃的,也會被怕連累的人紛紛製止。

湖泊江岸地區的地方官對這些道士們是又愛又恨。愛是愛他們積極奔走,組織鄉民逃難,而且極少產生民怨,不但如此,他們大部分善於堪輿風水,連地脈地形也有所了解,他們指出的避難之所,都是適宜躲避洪水之地,連派人勘查地形的功夫都省了。

恨他們,是因為他們雖然不擾民,卻擾官。每到一處,就開始拿著聖諭當令箭,讓他們出人出力,維持避難地的治安,對於老弱婦孺,官府還經常要賑濟,以免民眾聚集,滋生事端。對於青壯,道士們積極動員他們跟著官府上河岸去修固河防,可是這些青壯又不是白乾,官府就要出錢出糧,這錢上麵沒說到底是朝廷出還是當地出,一下子地方庫存就縮了大半,讓地方官們忍不住罵娘。

這老百姓都跑了,水要淹就淹吧,反正又不會出什麼人命,還加固個什麼啊?這下子人力也耗費了,財力物力也耗費了,這麼多青壯堵在衙門口自發要為家鄉抗災搶險出一份力,你趕他們回去啊?那不是激起民怨說你不作為嗎?

還有這麼多隨時告狀的道士盯著呢。

所以這些地方官也隻能認命的掏出縣衙裡還沒上交的賦稅和米糧做這些事,連折子都擬好了,隻能先斬後奏。

“族長,真的要全部掘開?”陸家的田莊主看著一大片圩田的堤壩,心疼的看著再過半月就可以收割的稻子。

稻子收割的越晚,出米的比例就越大。如今已經出了穗,眼看再過一段時間就可以收完,此時族長卻要所有田莊主把圩田的堤壩掘開,放水進來……

“掘開!掘開隻是損失田產,不掘開整個陸家都要完蛋!”陸元魄赤著眼睛看著前方的千畝良田。

“叫佃戶和隱戶都把能搶收的糧食收了,最多明天,掘口放水!”

“是。”田莊主看著麵前的地,忍不住搖了搖頭。

洪災一過,這些圍墾的田就變成新的湖了,到時候勢必不能再度耕種,養養蓮藕還差不多。可是湖和田相差太多,這次陸家損失慘重,幾十年內休想再爬起來。

還有那麼多佃戶和隱戶,他們無非是看著有地可種才會歸附,如今田地去了大半,若還想留住這些人,已經是癡心妄想。

隻可惜他是家仆,不然他也要準備著另謀高就了。

不但陸家遭受損失,上遊無數地方官也在動員當地大族和鄉間和水脈相鄰的,挖開溝渠放水淹地。

“我憑什麼要把家裡的田地給水淹了?這裡離湖岸數十裡,就算淹也淹不到我這裡來,可是我若一掘開溝渠,大家全要完蛋。”一個世族歇斯底裡地對著當地的地方官咆哮著,口水噴了他一臉。

那地方官冷靜的抹掉臉上的唾沫,繼續不卑不亢地解釋著:

“堤壩水位已經到了極高的位置,眼見著這幾天就要決堤。上遊挖開支流餘脈,將水引入田地泄洪,下遊的形勢就會變得沒有那麼嚴峻。俗話說堵不如疏,隻有我們上遊泄洪放水,下遊才有時間繼續轉移。”

那地方官收到了熊樂和工部官員的公函,得了務必要說動當地鄉紳的命令,自然是不敢不儘心儘力。

“更何況,洪水過後總會退水,這時被淹沒的良田被水灌溉,田地會變肥沃,更利於來年耕種,工部官員預計這次淹後,至少三年內,中等的水田會變成上等的水田,各位雖然損失了一季的稻子,但這些田地來年就有大的收獲,朝廷也會頒布嘉獎賞賜各位做出的貢獻。據下官所知,溝渠所在的地方很難在水災中幸存的,與其如此,不如索性挖開溝渠放水灌田,還能獲得一個好的名聲,何樂而不為呢?”

在場被召集的田地之主麵麵相覷,紛紛議論起來。這些地方官已經在私下裡談妥了的鄉紳率先表態,願意帶頭挖開溝渠和餘脈放水泄洪。隻要有人一帶頭,後麵也有人陸陸續續準備犧牲。

他們有的是在下遊有田地,有的是親眷族屬在下遊,不得不考慮日後的問題。有的是為了大義,願意犧牲一二,有的是貪圖小利,家中中下田較多,且已經搶收,願意一搏。

有不願意的,地方官隻能來硬的,說明若是下遊災情太大,這些人都要被問罪,到時候不但沒有彌補損失,延誤災情還會貽禍家人。

各地官員使出十八般武藝,唱作俱用,總算是說服了大部分人。

正因為張玄提前預測,各地準備充分,熊樂和工部官員指揮著那幾千叛軍加徭役的民眾修築上遊堤壩,又為下遊贏取了許多時間。

眾道士們奔走沿岸會被水淹沒的地區,又有地方官疏導民眾,提供物資,轉移的速度十分迅速,是以上遊出現決堤,隻在一天之內江南頓成澤國,可傷亡數量卻不是很多,大多是不願意離開險地的固執之人。

而這種四處被水淹沒的情況,各地官員也都有折送回京裡,絕大部分是掘開溝渠圩田之口,為了泄洪或讓湖水吸納江水才做出的舉動。等水退了,這些地方依然可以恢複耕種。

但陸家圍墾的太過嚴重,田地布滿湖岸江岸,使原本的水脈枯澤變成田地,有些甚至截斷了上下遊的水脈,等洪水過後,水脈相連,這些田地就要成為江段或湖泊的一部分,不能再恢複原樣了。

對此,陸元皓如喪考妣,陸家一族受此傾覆之災,幾乎是人人自危,一時對當初提出圍墾變田的陸元皓和陸元魄兩兄弟更是詬病不已。

早等著看陸家熱鬨的江南眾世族更是拍手稱讚,直呼老天有眼。他們仗著有朝廷相助,多年來免稅免徭,吸納了江南眾多佃戶,早已引起眾怒。以往是有朝廷彈壓,又有地方官相護,如今田地變湖澤,他們失了根本,就算是朝廷也不會再用這步廢棋了。

就在這關頭,陸家又傳出嫡女生了怪病的消息,有的說是天花,有的說是麻風,一時間陸家變成洪水猛獸一般的地方,無人敢再登門。

陸元皓也告病不再上朝,他家中有人得了惡疾,全家都被封閉了起來,裡麵的人不得出來,直到太醫院查明是何病狀。

滿朝文武和皇帝都不敢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這時候誰也不敢讓陸元皓上朝了。

除了陸家,一切都在往好的情況發展。

由於各地鞏固堤防得力,為下遊爭取了不少時間,下遊搶收了不少可以收的糧食,雖然穀穗不滿,但總比顆粒無收要好。田地雖然被淹,但民眾沒有傷亡,朝廷賑災的力度就會小的多,經過冬天的雪災和北方平亂的一場刀兵,戶部已經對再發生災害憂心不已了,聽說道士們成功使民眾轉移,他們也是籲了一口氣長期。

隻有一個陰影還籠罩在京城百官的心頭。

熊樂與仇靖等人,到底死沒死?

吳州。

張玄和幾位師兄在疏導逃難的民眾往娘娘山走。有些人拖家帶口,還抱著雞趕著羊,速度實在是快不起來。

當地官府強硬的讓他們把東西留在原地,引起了一片紛亂,官府差吏和百姓罵成一片,還有人拖著道士們來講理。

張玄和石益等人也覺得這些牛羊浪費時間,但他們說了此話反倒也被百姓罵了起來,幾位正一派嫡係高徒被吳儂軟語的罵聲軟的骨頭都癢,幾個人叫苦不迭的跑到了山後。

“這真是個苦差事,要不是此地官員非要我們上來安撫,我才不來。”另一個師弟張遠擦了擦汗。他是張天師的孫子,性格比較跳脫,張天師認為他不適合修道,但他心誌堅定,還是入了道門。

“和百姓打交道比和世族大戶們難多啦。好歹大族都彬彬有禮,沒這種唾沫手指其上的時候。”石益也被一個婦人戳的腦門疼,忍不住抱怨了兩句。

張玄站在山腳一處突出的巨石上,指著上下流過的河流。

“那個倒掉的樹叉上似乎掛著一個人?”

張遠練過內門功夫,當下躍上高處,往下定睛一看。

“是人,穿著官服,看不清顏色。我和石益去救人,你在岸邊等著。”

張玄是眾師兄裡唯一沒練功夫的,也不通水性,所以兩個功夫最好的師兄把張玄留了下來,下山去河邊救人。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兩個人拖著已經失去意識的中年官員爬上了岸邊。

張玄在京中和此人有一麵之緣,他曾來過欽天監問過三天後能不能舉行花會。張玄將他放在大腿上控出腹中之水,抬頭和兩位師兄說道:

“此人我認得,是來監督河防之事的德陽儀賓熊樂。”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張玄:(好奇)為什麼隻有我沒被她們戳?

眾婦人:我們好想戳。

眾婦人之夫:(瞪眼)你們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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