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信件她遞給皇後,再轉交給皇帝沒什麼,最多就是一個糟老太婆子被道士給迷惑了,若是直接讓李茂遞,就不那麼合適了。
皇後此時正在養胎,聽說邱老太君求見,還以為有什麼要緊事情,待知道是龍虎山的一位女道長從天象上看出北方將要大亂,心中十分好笑,雖然接下了這件事情,但並沒有當成什麼大事來辦。
皇帝自皇後懷孕後,幾乎是每天都來看看,所以當夜這封信就到了皇帝手上。
楚睿白天剛剛為齊煊的奏章半個月才到而吩咐了李茂注意北麵軍備,結果晚上就來了這麼一封信,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尤其是帝星黯淡,破軍星出,天梁護庇這些話,簡直讓他背後冷汗直冒。
這來的太湊巧了,讓他不得不信。
好在是帝星黯淡,不是帝星隕落,不然楚睿就不光是冷汗直冒了。
第二天楚睿就宣了青雲觀的張璿璣入宮,也派人去打探了一下這張璿璣的來路。
此人在道門十分有名,因生有重瞳而被家人拋到龍虎山下,又被山上的道人撿回去,張天師認為重瞳異象出現在女人身上視為不祥,便把她當做男孩子養大,一直到了十四五歲才恢複女冠的身份。
此女在陰陽占卜、紫微鬥數上有極高的天賦,尤善星象。大楚剛剛起事的時候,她就預言過“紫薇正位,天下將安”,後來張天師派出道兵下山幫助大楚,便是因為這句箴言。
待楚睿看到張璿璣的眼睛時,對她的話不由自主就先信了幾分。
世人常說生有重瞳者乃是聖人,雖然張璿璣隻有一隻眼睛是重瞳,可生有異相又對天象命理之術十分精通,自然是比一般的普通人更有說服力。
也不知道張璿璣到底和楚睿說了什麼,等她離了宮以後,楚睿就賜了賞給那青雲觀,並且下旨讓這位女道長常駐宮中,待詔講道。
這是連張天師都沒有得到的待遇,要知道張天師來了,也就得了個“正宗”的招牌,領了一套法衣加些紅銅走人,皇帝可沒讓他留在宮中給自己講道。
一時間,各種議論不斷,有的人認為皇帝是想學長生不死之道了,有的人認為皇帝大概又有什麼事想要借用道家的力量。
若不是這位女道士一出宮就再也沒出來,又有消息說她至少有五十歲了,其他人說不定還會想到什麼香豔的事情上去。
李茂被皇帝點了去,告知了幽州、燕州以北的廣漠地區去年夏天發生了大旱,又有關外胡人中最強大的幾個部族紛紛有所異動,讓他從明日開始點檢軍備,計算兵員數量,隨時準備應對戰事。
北方的鎮北將軍袁羲因為王泰和作亂之事已經被調入京中,成了一個榮養在京裡的閒散之人。此時剛剛調去的鎮北將軍乃是中軍老將秦武陽,正是大皇子另一伴讀秦斌的爺爺。
秦武陽年事已高,但他是軍中宿將,雖然沒有帶過北軍,也能鎮住局麵。
最重要的是,他為人忠心耿耿,和他家一般,三代都是孤臣,所以才能在他父親李碩交出兵權後,能夠接過大旗執掌中軍。
中軍乃是大楚精銳中的精銳,是楚睿能夠保證帝位穩固的重要依仗,若不是數量隻有十萬,楚睿哪裡還需要顧及什麼勳貴派世族派,他一個人說話就夠了。
王泰和帶走的一萬北軍到現在也沒有發現蹤影,李茂和幾位朝中老臣都認為王泰和應該在北麵還有基業,否則光一萬人的補給就能拖垮他。
軍中一旦補給不上就會嘩變,尤其他們都是背井離鄉的反賊,一旦嘩變,任你是天王老子也隻能等死。
到現在都沒什麼消息,就是最壞的消息了。
陳四清府中。
陳老今年已經七十多歲了,他一生生了無數個孩子,光嫡子就有六個,庶子和庶女更是不計其數。不過他為人古怪,除了留下了幼子在身邊,其他都趕出府去彆居了,而他幼子之所以會在他身邊,是因為他這個幼子天生便是癡呆,必須要人照顧。
李釗是陳四清所見過的最具有術數天分的孩子。這世上會讀書的人實在是太多了,過目不忘的他也見過不少,可是能夠全靠心算就能用簡單的辦法算出複雜的東西,而且從未接受過訓練的,他這麼多年來,就知道兩個。
一個是他自己,一個就是李釗。
他之所以這麼喜愛這個孩子,是因為他從李釗身上看到了自己。
陳四清年幼時也是讀書不成,但天生就對各種數字敏感。後來的一段時間,家裡人都已經放棄他,而去培養他的弟弟,認為他成不了才。
直到他後來在軍中混上了一個管著後勤的小吏,又被先皇發掘出他的才能,他才開始真正的有了用武之地。
就憑當年先皇能不嫌棄他一把年紀,願意手把手教他,他就甘於讓家中幾代人為皇室打理私庫,一輩子效忠大楚。
而今他見了李釗,又聽到了他的經曆,便也想做一次伯樂。
他學成一身本領的時候年紀已經很大了,仕途也不算長,但李釗今年才十三歲,可以塑造的地方還有許多,未來的前途更是不可限量,世人都說術數無用,格物無用,卻不知道這些學的好了,比光會做學問不知道強過多少倍去!
如今這一老一小正帶著陳四清的兩個重孫子窩在書房裡玩“大富翁”。
他的兩個重孫子都已經有十來歲了,如今也跟著陳四清一起學著賬務、算術以及統籌之術。這如今算是陳家的家學,就如仇家的家學是機關一樣,每個孩子七歲就要開始學習。
“到了我家了,給錢給錢!”李釗伸出手來,向自己的老師要銀票。
陳四清肉疼的在自己的錢堆裡數了一張兩百兩的出來,讓李釗去找。李釗沒有零錢,便把手上的紙鈔丟到“銀局”裡,兌換了四張五十的出來,甩給老師一張五十的,把其他幾張五十的樂滋滋的揣好。
陳四清若有所思的看著那個“銀局”,看似漫不經心的問他:“你在家中常玩這個?”
“也不常玩這個,到我了到我了!”李釗從大重孫陳放的手上拿過骰子。“我祖母做了不少遊戲給我們玩,我大堂兄喜歡玩軍棋,我堂弟喜歡玩一愚驚人,我哥哥愛玩三國殺,他們都不愛玩這個,說這個是商家玩意兒,有辱斯文。”
大楚商人地位雖然並不低賤,但依舊是不入流的。這遊戲多虧是買賣土地,勉強算是地主富家翁之流,若是買賣店鋪做生意,怕是玲瓏閣裡擺了也賣不掉的。就算是買,也是商人家裡的孩子才會買。
陳四清一聽李釗的話,便知道了他家幾個孩子都是什麼習性和愛好。
他和一些迂腐的大人不同,並不認為這些遊戲便是“玩物喪誌”。他自己也常設一些數字遊戲讓孩子們去解,比尋常教導之法更容易教會他們解題之法。這邱老太君居然能創造出這麼多種不同的遊戲,想來也是一位不一般的婦人。
作為後院婦人,能夠因材施教,發掘孩子們的天賦,便是最了不起的能力了。
怪不得她兩個兒子李蒙和李茂都是人才。
李蒙自是不必說,至今再難有人如他這般,讓勳貴與世族一齊交口稱讚。李茂雖然看起來平庸,但他以平庸之身在這朝堂之上屹立不倒這麼多年,而且還一步步往上走,難道僅僅隻靠著運氣和餘蔭嗎?
就算他父兄麵子再大,也要彆人看的上他,才會幫他。
這大富翁是李釗前日回家帶過來的玩意兒,家中兩個重孫兒這兩天一有空就和李釗一起玩它,無意中被他看見,所以才讓李釗拿出來一起玩。
他會玩它,是因為他一眼看出這遊戲居然也涉及到經營,更有許多規則十分有趣。
果不其然,遊戲一開始,李釗介紹起這“銀局”和“銀票”的作用時,就讓他的眼睛一亮。
時人交易,大多用銅幣,金銀交易畢竟極少,隻有收歸國庫或地方財庫時,會將銅錢換算成金銀,打上官印,收入庫中。在民間,即使是大富大貴的人家,銀子也都不是常用的,平常家中采買,大部分用的是銅錢和布帛米糧。
上個月他受詔入宮,皇帝便向他提出如今汾州胡市各種難處,尋求他的解答。其中之一便是銀兩運輸不易之事。
各地的商人帶著大箱的銀錢前往汾州,購買胡人的馬匹牛羊,朝廷作為擔保,先收了他們的貨錢,然後再給采買的商人購買胡人要的東西,最後收取稅金和交易的抽成,運回京城。
這些錢過了三次手,先不說運送過來需要多少工夫,就連清點都要花費許多的時間。至於每次保管這筆錢,更是要派出幾隊護軍日夜巡邏。
楚睿見這交易的過程十分繁瑣,雖然對大楚有利,可還是頭疼的很。胡市交易是在十月,牛羊正肥可以宰殺的時候,可是等互市完了以後計算完稅金和抽成運回京中,往往都到了第二年了,前一年全國的征稅早已結束,明明是前一年的稅款,卻要到第二年才入賬,戶部已經來抱怨過好幾次,說是增添了無數麻煩。
陳四清當時並沒有什麼好法子,隻好說回去再想想。如今看到李釗帶著這“大富翁”來,又玩上幾盤,頓時察覺到了這“銀局”和“銀票”的好處。
若隻是在汾州互市中用這種銀票結算,在清點上也不知道要方便多少!到最後換成銀錢,由各地商家在京城的鋪子裡提錢上繳國庫,也免了許多麻煩。
就是在信用上,朝廷還得想些法子讓胡人和商人都能接受。
陳四清連贏幾盤,贏的老懷大慰,恨不得親李釗幾口才好。
“李釗啊李釗,你真是我的福星!不,你真是大楚的福星!”
“哈?”李釗被誇得莫名其妙。
輸錢還能輸出個福星來?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