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不是愛花之人,但他的婉婉是。
當年婉婉夜半離家來找他,旁的任何東西都沒有帶,隻有懷中藏了這本《群芳誌》孤本。可見她對這孤本的重視。後來在甘州的時候不慎失落了半頁,她還為此傷心了好幾日。
不過好在崔季陵見她經常翻看這《群芳誌》,偶爾也會過來
看一眼。他又是過目不忘的好記性,當下便憑著腦海裡的記憶,將那頁記載著桂花品種的頁麵補齊,又細心的畫了一枝桂花在上麵,悄悄的粘貼好,拿出給婉婉看,果然見她破涕為笑。
她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雙目如有星河墜入。他最喜看到她笑起來的模樣,他心中便也歡喜。
薛明誠看著崔季陵的馬車走遠,這才雙手輕攏袖中,轉過身目光不便喜怒的看著李掌櫃。
李掌櫃隻嚇的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這本《群芳誌》也是他花費了重金仿造出來的,紙張筆墨無一不是前朝之物。便是那枚私印也是前朝那位大人的不假。原本以為再無人能看得出真假來,誰知道那位靖寧侯爺卻一眼就看了出來。
而且他如何能料想到,眼前的這位竟然是衛國公?
李掌櫃當即就哭喪著一張臉,磕頭如搗蒜:“國公爺恕罪。小人,小人有眼無珠,不知是您啊。若知道是您,就是借小人十個膽小人也不敢將這件贗品拿出來汙了您的眼呐。”
薛明誠望著他。向來掛著溫和笑容的臉上這會兒哪裡還有一絲笑容?且目光漸露威嚴壓迫之意。
若是在以往,知道這是一本贗品,他也不過曬然一笑便罷了。但是,現在偏偏是被崔季陵當著他的麵識破。
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暗中已與崔季陵在較勁。這在以往是絕對沒有過的事。
“做生意應當誠信為本。你堂堂白石齋,在京城中也是赫赫大名,但竟然用贗本充任孤本售賣。且聽你這意思,此事還不止一次。你這百年老鋪,往後也不用再開了。”
說完,抬腳轉身就走。而那本贗本自然扔棄在幾案上沒有拿走。
李掌櫃僵在原地,真當是哭都哭不出來了。
惹下了這樣的一尊大佛,且大佛都發了話,他還能如何做?
心裡由不得的就開始埋怨起崔季陵來。眼睛怎麼偏生就那樣的毒,一眼就看出這是贗品來。明明先前那位衛國公都已經被他給蒙騙了過去,隻以為這就是孤本。
而且先前崔季陵原不是抬腳就走,顯然是不想理會這事。可怎麼半道上忽然改變主意,又停下來告訴衛國公這件事了?
不說李掌櫃納悶,實則連崔季陵自己也不知道當時為什麼會忽然轉身告訴薛明誠那是贗本的事。明明先前他並不想理會這事。
也許是因為《群芳誌》是婉婉最珍愛的書籍,也許是見薛明誠上當於心不忍,但也許是,看到薛明誠有些炫耀的在他麵前提到他和薑清婉之間的關係非同一般......
那位小姑娘,跟他的婉婉有同樣的名姓。有好些相同的習慣性小動作,甚至今兒他還得知她竟然也精通花木之事。
似是錯覺,但總是覺得對著那位小姑娘的時候,他心裡總會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想到這裡,他勾唇苦笑。
他想他真的是要魔怔了。想來或許是因著同樣名姓的緣故,所以他總會多關注那位小姑娘一些。看多了,便會覺得她同他的婉婉相似。
但婉婉就是婉婉,這世上沒有誰能比得上她。哪怕跟她再相似的人,那也終究不是他的婉婉。
不禁又伸手輕撫手中的紫檀木匣子,闔上雙目,想起那年早春桃花盛開之時,他的婉婉站在桃樹下,展顏對他一笑的場景。
想來便覺雙目酸澀,心中鈍痛。
等回到靖寧侯府,一路行至洗梧齋,侍衛已經將一應行禮都打點好。且周輝也在裡麵等候。
看到他回來,周輝和幾名侍衛都對他行禮。他揮了揮手,侍衛退出,隻留有周輝和陳平在屋裡。
周輝見才短短月餘的功夫,崔季陵就又瘦了一圈。他身上的那件墨藍色直身先時穿著還很合身,但現在卻顯得空蕩了很多。
周輝是從甘州的時候起就一直跟隨崔季陵的。原本隻是寧王府一名籍籍無名的侍衛,做錯了事要被攆離王府,是崔季陵留下他隨侍身邊。後來戰亂時又對他委以重任。
可以說,若沒有崔季陵,就絕對沒有現在的他。是以他心中對崔季陵非但是有再造之恩,也有知遇之恩。早就將崔季陵當
成自己的父兄一般來看待。
現在看到崔季陵這般模樣,他止不住的就覺得心中一酸。待要張口安慰幾句,卻也知道近來接二連三的那些事對崔季陵的打擊有多大。正是要他慢慢的淡忘那些事,如何現在還能貿然提起,揭崔季陵心裡的傷疤?
於是話到嘴邊轉了個彎,恭敬的問道:“不知大都督叫我過來有何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