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禾安垂著睫,不意外:“結果呢。”
月流搖頭:“看來並不如意。”
“行。讓他來見我。”說話間,溫禾安步入書房,取下肩頭孔雀
衣搭在椅背上,自己推開了禁閉的窗子,今夜月色正好,足以媲美蘿州滿城燈火。
徐遠思一個時辰前就在等她了,聽到月流的傳信,來得很快。
書房裡架著張小圓桌,圓桌兩麵擺著椅子,這是暮雀搗鼓半天後添置的,溫禾安覺得很有意思,能用得上就留下了。
“來了?”
“坐吧。”溫禾安將一杯提神的冷泡茶推到徐遠思跟前,茶葉在冰塊中舒展,徐遠思可謂是受寵若驚。
他今日穿得正式,傀陣師個個嬌貴,修士們稱他們都是享福的命,徐遠思一直覺得這是無稽之談,是詆毀,但今日對鏡一番收拾,也不得不承認,被王庭那樣折磨一通,皮都剜了一層,現在居然也還能看得過去,真是得益於從前打下的好底子。
不管怎麼說,臉是好看的。
溫禾安在圓桌對麵坐下,還是老樣子,什麼時候都不躁,有條不紊:“先說說傀線的事。”
徐遠思清清嗓子,雙手合攏搭在膝蓋上。自打他被救出來,一段時日絞儘腦汁搜索細節讓溫禾安相信,剩下一段時日腦子裡全是禁術,想想還在王庭手中的雙親,族人,可謂是驚弓之鳥,草木皆兵,自己能將自己嚇個半死。如此渾渾噩噩,那三十二根傀線就被忘到了腦後——不是他掉以輕心,是王庭經常乾這種缺德的事。
他放出去的傀線,沒有一百根,也有八十根。
也不是根根都有用。
“當日下溺海,無歸城開,我們跟著江召行動。”說到這,徐遠思忍不住看了溫禾安一眼,看不出什麼,接著說下去:“他帶了七位傀陣師下去,我們隻有一個任務,就是給指定的三十二族領頭人下傀線。我不知道他在王庭究竟負責些什麼,但先是外島騰挪之術,再是溺海中的舉動,都很邪性。”
他揉揉鼻子,說傀線的作用:“傀線用途有很多種。傀線若是被種在手腕中,由腕骨提牽脊骨,軀體便會成為提線木頭,生死全由傀陣師操控,這也是傀線最為人熟知的用法。除此之外,傀線有成陣,尋人……九境之後,還有控人之用。那天王庭讓徐家人對三十二支隊伍下的傀線,作用就是先尋人,後成陣。”
“每位施法的傀陣師會抽出兩根傀線,一根隱於無形,鎖在被下之人身上,一根交給了王庭。”
“說得通俗一些,這三十二支隊伍一但聚齊,手握傀線的王庭之人會第一時間從千萬人中將他們精準尋到,在王庭眼中,他們就像黑夜中的火種般清晰耀眼,於此同時,他們身上的傀線會錯峰相交。”說到這,徐遠思沉默了。
溫禾安點了點桌沿,溫聲道:“接著說,錯峰相交會如何。”
“要看握有另一根傀線的人想要他們如何。”
徐遠思慢慢吸了口氣:“如果操控者隻是我徐家年輕一脈,□□境的能力,可以要他們身上的一件東西,但我雙親和祖父母都在王庭手中,如果王庭逼他們接手傀線,那飛起來的,也可以是那三十二個人的人頭。”
“之前種下傀線後,我見這三十二支隊伍留的留,回的回,四散一團,心中便沒有在意,直到今日聽說九州風雲會,我才豁然想通——他們才信了探墟鏡給出的消息,在蘿州吃了甜頭,就算不看王庭的麵子,也一定會因此前往雲封之濱。”
“三十二個人齊聚一城,陣就成了。”
溫禾安沉默了會,說:“所以。這可能又是一道禁術。”
徐遠思現在真是怕了這見鬼的兩個字,他坐不安穩了,在屋子裡走了好幾圈,驀的停住腳步,咬牙道:“我現在擔心,他們如果死了,徐家絕對脫身不乾淨。所有的臟水都會往傀陣師身上潑,而如果……”
“我是說如果。”他喉嚨滾動,聲音中難掩急惶之意:“王庭對徐家人承諾,隻要做了此事,就放他們一條生路,甚至可能是聖者出麵親口承諾,他們肯定會信,也隻能信。事成之後,王庭把他們推出來做替死鬼,將他們放走後將行蹤透露給痛失繼任者的三十二家,屆時人贓俱獲,他們還能有活路嗎。”
“這是不是應了禁術‘八感’裡的‘絕處逢生’?”
徐遠思越想越有可能,後脊發涼。
前一刻絕處逢生,後一刻屍首分家。
是王庭能乾出來的事。
“你冷靜些。”溫禾安飲了口涼茶,唇齒冰涼,精神一振,她將徐遠思的話又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問了自己感興趣的:“控人?怎麼個控法。”
控不是殺,傀陣師中能上九境的是鳳毛麟角,既然是九境之後才能用的本領,聽起來很有些玄妙。
“傀陣師的一種手段,沒大
用。”徐遠思實話實說:“取出傀絲貼在頭皮上,傀絲侵入大腦,能讓那人說出當下想對你說的一段真話。被傀線施法者修為必須在傀陣師之下,心性不能太堅毅,不然沒法鑽空子,而且他還得有話對你說。”
他下意識接了一句,算是為傀陣師挽尊:“你也知道。傀陣師武力並不高強,不擅作戰。”
溫禾安聽著這段介紹,若有所思,腦海中閃過羅青山的臉。
他欲言又止看她,已經有幾次了。
為什麼欲言又止。
是關於妖血,有什麼不敢跟陸嶼然說,還是被下了封口令?乍一想,前後者都不太可能。巫山內外對陸嶼然多敬畏忠誠就不說了,事關妖血,再不敢也得敢,這不是小事情。
至於封口令,陸嶼然從來不自以為是的幫彆人做決定。
她暫時摁下這些念頭,掀眼看徐遠思,問:“這麼多天下來,想到破局辦法了嗎?你的那些朋友們,幫不幫你?”
徐遠思腦子嗡的炸了下,而後咬了咬腮幫:“你都知道了?”
“能想得到。”
徐遠思急忙說:“我就是想試一試,不是要和你分道揚鑣不合作的意思。”
“我知道。”溫禾安聽完,點頭回:“挺好的,至少知道自救。”
徐遠思慢慢坐回椅子上。一見她黑發柔順如流水垂淌,臉頰神色平靜,能看得出來很柔和的性格,作為真正接觸過她的人,徐遠思不敢這麼覺得。現在也不會這麼覺得。
他清楚自己做了什麼事,也知道她話裡是什麼意思。
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