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流出紅色的血,源源不絕,已經濕透了高台,順著石板長街滴落下來,此刻又湧出鮮紅的光,那光驟亮,像極了黑暗中一隻血紅的眼球,看這座城池時,透著濃烈的貪婪與惡意,且有越來越盛之趨勢。
任誰來看,都不會覺得這鏡子是神聖之物了。
這根本是駭人聽聞的邪祟!
他們被困在城中,無法與外界聯係,是成為了這東西的盤中餐!諸多世家子弟與散修都想通了這點,他們不顧一切地衝擊城外無形屏障,這種瘋狂的舉動驚動了原本瑟縮在家中的凡人,見高高在上的修仙者也是這般模樣,落在他們頭上的噩耗豈非更大。
蘿州城完全亂了,這種亂不可控製。
驀的,一道驚雷閃過,天穹撕開一道口子,大批大批著玄甲配刀劍的人湧入,隨後是身著清一色月白錦服,繡有統一圖騰花樣的修士,來人浩浩蕩蕩,半懸在空中,驚人的氣息凝結,毫無顧忌地散發出來,逼得周圍百裡雅雀無聲。
見過這圖騰的人麵色凝重。
王庭。
而很快,又有一行人將至眾人視線中。兩位老態龍鐘,拄著竹節的老者當先,身邊有一位中年長相的男子負手而立,江無雙落後他們一步。
聖者稀缺,年輕時都搏慣了,成聖後反而沉澱了下來,又因帝主中心陣線的布置,世人隻知哪家有聖者,有幾位,卻不知聖者長得何等模樣,更不曾見過三位一起出現。
這若是換做平時,或許還有膽大的敢上前行禮瞻拜,現在所有看到這一幕的,卻都咽了下口水。
兩位老聖者端得一副慈悲相,無視所有嚎哭求跪,淡而平靜地開口:“到時間了,開始吧。”
隨著這一句話,蘿州城開始死人。
探墟鏡散發出朦朧的紅光,輕漫漫地撒出去,好似隔空抖落下一片薄若蟬翼的鮫紗,從城中心開始往外拓寬,凡人躲避不及,被光照到之後就被釘在原地,表情驚恐但無法動彈,很快渾身痙攣抽搐,眼球外凸,嘴角流涎,不過三五個呼吸間,人已悶悶倒地。
街道上霎時多了百餘人的屍體,尚帶著熱氣,死不瞑目。
紅光像
貪吃的嘴,停在哪,哪就遭殃。
濃重的血腥氣在空氣中彌散,令人作嘔。
許多人驚恐地躲避,探墟鏡也不急,依舊保持自己的章法和速度,蘿州就這麼大,往哪跑?總歸跑不掉的。
趙巍紅了眼睛,他率部下結陣,直視半空中的聖人,深恨自己無權無勢,修為不夠,空有一腔勇氣,逼問都像螻蟻撼巨象:“你們這是要做什麼!九州嚴令修士不可屠城,王庭是要與整個九州為敵嗎。”
天上下起雨來。
“今日之後,九州當以我王庭為尊。”其中一位老者很是和善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他一擺衣袖,身邊另一位老者跟著作雙手呈拱狀,一個巨大的陣法在他們腳下升起,人群中有人眼皮重重跳起來,認出那可能是金銀粟的陣心。很快這個想法被印證,因為那位最沉默寡言的中年聖者伸手往後一抓,抓出兩位麵色慘白的老者,一男一女。
他們是徐家曾經的當家人,徐遠思的祖父祖母。
身後,仍有王庭兵士不斷進來,一輛輛巨大的囚車懸於空中,囚車上蒙有密實的白布,裡麵放置著外島的人,裡麵靜悄悄的,像裝著死物。
而紅光吞了一些人後,探墟鏡開始發生顯著變化。
它化作一輪碩大的圓月,虛高於高台,吸了新鮮的血和性命,吐出來的卻是美妙的雲彩,是拖著流光溢彩尾羽的鳳凰尾翼,也是碩大威嚴,盤旋又舒展,時而仰頭怒嘶,時而冷目而視的巨龍。
這些異象出現在蘿州城的空中,不過須臾,就鋪展出百千裡,動人的吟唱弦樂悠悠蕩出很遠。
可想而知,若是吸足了東西,它會更為誇張。
趙巍高大的身體因高昂的怒意與寒意而顫抖起來,他取了自己的銀槍,握緊了隔空一擲,爆炸般的聲響沿途一路炸開,刺向探墟鏡。它像個優雅到不緊不慢的食人者,低修為修士與凡人一起吞,修為到八境九境的是硬骨頭,它不愛吃,但不必擔心,自然會有人全殺了將肉送到它嘴邊。
銀槍在距鏡麵三五十步的地方凝在空中,不得寸進,王庭大長老出手,陰惻惻盯著他,五指往空中一握,凝實的拳印猛襲而來。
王庭出了太多意外。
今日決不能再有意外。
所有人心中都憋著一團
火,誰知道他們等這一日等了多久,百年來又因這個計劃失去了多少。
不成功,便成仁。
王庭那位稍年輕一些的聖者扯出徐家兩位老祖,一拍手,麵無表情地道:“去祭金銀粟陣心吧。原本徐家的後輩們也該站在這裡,但他們成功逃走了,能從雲封之濱逃走的人不多,他們如此有出息,你們也可瞑目了。”
兩位老者早知自己是什麼命運,滿目悲愴,灰敗不言。
人都貪生畏死,王庭聖者不想等他們磨嘰,當即牽緊空氣中無形的一根“繩”,徐家兩位立刻露出被扼住喉骨,掙紮窒息的表情。傀陣師的戰力終究太弱,又被折磨了這樣久,早不堪一擊,隻待他們還剩一口氣時,聖者將繩索一挽,拉著兩人重重摔進陣心上。
血濺當場!
徐家人與金銀粟當真絕頂相配,有了兩位九境傀陣師鮮血的滋養,陣心肉眼可見地亮起來,迎風暴漲,最終將整個蘿州都囊括進去。
趙巍也將死了,身經百戰的將領隻有八境,王庭出手就是登峰造極的九境,動起真格來,他無還手之力。
在最後一刻,一隻眉心描刻殷紅紋路的紙傀小鶴橫擊而來,它展翅遨遊,悄無聲息洞穿了趙巍跟前的拳印,隨後配合從後至的冰霜薄刃一起,默契無比地反殺回去。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人心神一震。
趙巍抬頭看去,見一行人從結界外踏進,為首幾位大家都認識,他尤為熟悉。此時有一人失魂落魄看著滿城鋪展開的金銀粟陣法,眼睛陡紅,呼吸破碎,憤恨悲傷到極致,他半跪在地麵上,悲鳴聲壓抑:“——祖父,祖母!”
這人是徐遠思,琅州與蘿州隔得近,他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就覺得不好,急慌慌在蘿州城外守著與溫禾安等人會和。
最終還是晚一步。
被收割的生命無力悲號,他們用一種不太得體的姿勢四麵朝天仰在街道上,或屋舍中,且還有不少人還在死去。
陸嶼然和溫禾安的眼神同時冷下來,淩枝皺眉,李逾已經舉起了弓箭,手指摩挲著烏弓弓骨。
江無雙這時才轉動了下眼珠,永州與泗水湖之事給他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劍骨不在,修為下跌,淪為笑柄,不得不用禁術維持著原樣。
得知家中禁術是一回事,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