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1 / 2)

半個時辰後, 杜五娘和村裡小孩爭長短和燒了灶台的事在整個村裡傳開來,來的第一日便一戰成名,成為所有收藥材的商隊裡最出名的一個。

溫禾安亦步亦趨地跟在陸嶼然身後, 偶爾從他肩膀後探出半張臉,他正送走鄰家的花嬸。

花嬸身段豐腴,嗓音洪亮,她拎著自家的掃把往籬笆外走, 邊絮絮說:“……小娘子在家既是十指不沾陽春水, 便不要嘗試這等危險事, 做兄長的也得儘看護之責。我們村四麵都是山, 冬末山上都是枯柴, 這火一起, 燒便燒一片, 我們村不是第一回出這種事了,上次那鄭家, 如果不是有鬆靈護著,那一屋子人都要燒沒了!”

溫禾安神色微動。

她沒忘記,方才那群小孩,也是因為鬆靈吵起來的。

陸嶼然人生頭一遭當這樣的指責,他頓了頓, 受住了:“是,多謝嬸子幫忙。五娘是這樣的性子, 我日後會好生管束, 不叫她再碰這些東西了。”

花嬸這才伸長脖子回了自己家。

院門一關, 溫禾安鼓起的兩腮收回去,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編成小綹垂在耳邊的五彩發辮,感受四麵八方熟人投來的難以形容的視線, 第一反應是要回屋去洗個澡,收拾收拾一身,轉念一想還有正事要說,還是在院裡搬了把竹椅坐下了。

她將今早上的情況撿了點說了,又起身打了盆水,將手帕洗乾淨了擦手和臉,問他們今天出去有什麼收獲。

話語條理清晰,除了眼睛裡還嵌著絲窘迫,其餘已經看不出任何異常。

陸嶼然低頭瞥了眼自己的手,明顯能感覺到皮肉下蠱蟲蟄伏的弧度,隻是有些猝不及防的瞬間,他仍會被回憶和某縷難以言喻的情緒牽著鼻子走。

這對他來說,顯然不是件可以欣然接受的好事。

陸嶼然不露聲色強勢壓下所有思緒,皺眉道:“山裡村民人口固定,除了每年固定時段來收藥材和皮毛的商隊,常年不與外界互通,不接收任何外來流民,哪怕是孩子。深山裡有個宗門,宗門的消息村民從不對外說,每年來往的商隊都瞞住,他們極其敬畏信任那個宗門。”

宗門?

溫禾安抬眼,也跟著皺眉,覺出不對:“既是宗門,為何如此神秘?他們排斥外人,是不是跟這個宗門有關?”

這世道,最不缺的就是宗門和奪城自立的修士,他們每日倒下無數,每日又冒出無數,不是那些已矗立了有些年頭的大宗門,基本都無人問津,很快衰敗,難成氣候。

因此宗門一旦建成,首要任務就是汲取新鮮血液,招攬人才,有些宗門為了一些靈根優秀的弟子,甚至會大打出手,她還沒聽說過有籍籍無名的宗門會畫地為牢將自己圈起來的。

不收外人,這村裡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年輕孩子們有靈根的能有幾個?天賦異稟的又有幾個?

長此以往,宗門如何傳承,修煉資源從何而來。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陸嶼然淡聲道:“多的問不出來,山上不知道有多少人,貿然上山恐打草驚蛇,等明日你那邊有消息了再做決斷。”

護衛才將剛才噴火,被燒得炭黑的鍋拎到河邊刷了半天,現在抗回來放到了灶台上,商淮背著手過去轉了圈,看了看,評判道:“還好,還能用。”

陸嶼然惜字如金,說的每句話都是濃縮過後的,商淮等了一會,見他不打算再開口的樣子,從善如流地補充:“這次出去,我們還聽說了些彆的。這片村莊之前是漁村,周邊不是山,是河流,村子像個被河流圍起來的小島嶼,才有了外島之名。大約一百年前吧,這裡發生了一場大地動,河流沒了,變成了四麵聳立的高山,山勢險峻,連綿不斷。”

溫禾安問:“百年前?宗門也是百年前來的嗎?”

商淮攤攤手:“不知道。這些東西都是我們連觀察帶套話才得出的結論,再具體的,就得看明天那孩子怎麼說了。”

說著,他掂掂那鍋,看向溫禾安,好笑地問:“還沒問你呢二少主,這是做什麼?也是你計劃中的一環?”

溫禾安捂了捂臉,歎息似的聲音從指縫間流瀉出來:“……這個不是。”

她頓了頓,沒等商淮接著說,又很自覺地道:“我不會再靠近灶台了。”

該說的都說了,溫禾安不想留在原地麵對那口被刷得鋥亮的鍋,她借口回房裡收拾一番,目不斜視地往樓上去了。

她一走,商淮就憋不住笑了,他從前覺得這位二少主果斷歸果斷,識趣也識趣,到底還是危險,肚子裡指不定憋著什麼壞水。

不怪他這麼想,實在是溫家溫流光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瘋子,能和瘋子纏鬥這麼久的,溫禾安肯定也不是什麼好人,搞不好和江無雙撞款,是個笑裡藏刀的蔫壞東西。

但實際上這位二少主,怎麼說呢,她不標榜自己是個好人,你和她說話,能說的她都說,還都是真話,就是給人一種……很難形容的真實感。

這麼想著,他看向羅青山,挑眉問:“你有什麼發現沒?”

羅青山搖頭,天知道,他早晨起那麼早,當真就是為了每日的晨跑,若要問起收獲,大概隻有晨跑途中發現的幾株草藥。但經驗告訴他,這話若是說出來,必然會迎來商淮的嗤笑,那種否認他智商的嗤笑。

這個時候,門口一位護衛提著幾捧鮮嫩的菜苔,兩隻綁了翅膀和腳的麻鴨,還有兩把打成麻花結的小蔥,前腳追後腳地進了門,他朝屋裡的幾位一拱手,將手裡的東西都堆到了鍋邊。

商淮興致勃勃,反正閒來無事,隊伍裡氣氛也好,就想展示一番廚藝。

他一邊招手讓護衛想方法去鄰居地裡再買點辣椒,一邊轉身用那種很是憤憤難平的眼神譴責陸嶼然:“我從前怎麼沒發現,你不讓人碰的毛病,還分男女呢?”

陸嶼然看向他,眼瞳在陽光下更顯得深邃:“那麼多雙眼睛都看著,我推開?”

在陸嶼然接住溫禾安的時候,商淮心裡是有種詫異感的,這種詫異感讓他不由得往另一種從未設想過的角度去想事情,比如,陸嶼然是不是對溫禾安留有舊情,可再一想——他們從前也沒有過感情啊!

彆人或許不了解陸嶼然,但多年好友,商淮了解他,這人的原則無法撼動,權衡利弊時同樣冷酷,未來會不會被兒女情長絆住他不確定,但是肯定不會被對家絆住,這點毋庸置疑。

這樣一想,商淮眼裡某種疑慮就如同被陽光曬化的雪般消散無形了,他說了句好像也是,然後就轉身開始專心鑽研柴米油鹽醬醋那些瓶瓶罐罐去了。

陸嶼然上樓,看了眼溫禾安禁閉的房門,推門進了自己屋。

半個時辰後,溫禾安被一股十分誘人的食物香氣吸引得推開了窗戶,她探頭往下看了又看,最後忍不住推門下樓,見到一樓桌上擺著一個大銅鍋,銅鍋裡燉著剁成塊的鴨,湯汁骨碌碌鼓著。

商淮這時候走過來,將小碗裡的蔥花往鍋裡一倒。

溫禾安人都精神了。

商淮見她一臉高深莫測,腳步也不挪,就守在桌邊,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來的,他隨意指了指上麵,道:“喊陸嶼然下來吃飯。”

溫禾安打開四方鏡,點進最前麵那道氣息裡,手指敲動。

【喊你下來吃飯了。】

想了想,她垂眼,又道:

【鴨子燉蘿卜。】

陸嶼然原本是想一口回絕的,【不用】兩個字都已經打出去了,半晌,又將四方鏡滑回掌心中,推門下去了。

甫一到樓下,就見溫禾安將凳子都擺正了,飯都提前盛了,熱騰騰在桌麵上擺著,做完這些,她也沒消停,亦步亦趨跟在……商淮身後?

他在炒小菜,她就在身邊站著,連接盆水都跟著,像根黏合起來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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