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好呀!】(1 / 2)

商淮意識到事態可能和想象中有出入, 他收起四方鏡,不動聲色瞥向天都與王庭那邊的動靜,發現那兩邊也是亂糟糟一團, 於是壓低聲音問:“看到什麼了?”

陸嶼然垂落的衣袖被夜裡狂風吹得向上翻卷,他腳步朝前不停, 吐出兩個冷冽的字眼:“溺海。”

巫山在蕉城的下榻之處是城中一座酒樓。

如果說王庭出行清空酒樓是糜爛成風, 故做排場, 巫山則更誇張,此時連門前都圍著穿甲執戟的守衛, 用商淮從前的話來說,就是巫山裡的人跟患了病似的,他們有一個算一個,都不喜歡跟外界接觸,走到哪裡都弄得神秘兮兮。

陸嶼然率先跨過門檻,身後商淮與一眾長老執事跟著, 十幾雙眼睛圍著他一個人轉,他皺皺眉, 三言兩句撿著探墟鏡裡的情況說了。

探墟鏡並不如往常似的單獨給提示, 實際上, 他們三人同時看到了“溺海”兩個字眼,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

得知這一情況, 在場漫開竊竊私語, 有長老已經打開了四方鏡, 即刻傳信回了本家。

商淮抓著四方鏡翻來覆去地把玩,跟著皺眉,他看了看陸嶼然的臉色, 有點不確定地道:“溺海……指的是什麼?”

溺海這個詞,在九州太特殊了。

隻要一提起,就一定會有人想到千年前的妖骸之亂,溺海裡埋的東西彆人或許不知道,但在門派世家間並不是秘密,但凡有點底蘊的家族建址都避著溺海走。

九州被兩條溺海一分為四,那兩條溺海主支十分穩定,從未出過動亂,於是王庭,巫山與天都各占一塊,唯獨還剩個擁有著溺海分支的歸墟無人問津,無人稱雄,處於十分尷尬的位置。

而今溺海這個詞出現在帝位爭奪中,三家一時之間都做不了決定,他們都有腦子,那個位置誰都想爭是不假,但作為昔日跟隨帝主親身參與了那一戰的家族,他們更不敢讓昔日劫難重演一回。

事情有點難辦。

今夜注定是個難眠之夜。

商淮兀自想了想,還沒想出個好的方法來,就見門外有個巫山術士快步走近,抱拳肅聲道:“公子,蘿州城城主答應見麵了,不過屬下去的時候,同時遇到了王庭和天都的人。”

陸嶼然頷首,並不覺得意外,他起身朝外走,身形才動,又想到什麼,回頭拿上了自己的四方鏡。

商淮若有所思,問:“你見趙巍做什麼?”

陸嶼然依舊是話不超過三句的德行:“談談條件。”

陸嶼然隻帶了商淮和幕一去蘿州城主府,城主府今夜燈壁輝煌,從上到下齊齊戒嚴,無數身著甲胄的親兵正陸續趕來,將城主府圍得和鐵桶一樣,大有一種和談不攏就直接血拚到底的意思。

幕一看得直皺眉頭,他沒商淮的膽子,不敢和陸嶼然搭話,此時隻得在商淮耳邊表達自己的疑惑:“這個趙巍什麼來頭?他難不成覺得自己這點兵能抗衡三家?”

他神色十分豐富:“聽說他本人隻有八境。”

不說彆的,就三家現在齊聚蕉城的九境,隨便拎一個出來,今夜就能血洗城主府,這點兵當真不夠看的。

很快,幕一的疑問就得到了回複,隻見城主府內,溫流光身邊的一位執事被人好聲好氣請了出來,趙巍則在裡麵扮紅臉,聲音裡餘怒未消:“天都若真有能耐,不若今夜就血洗城主府。帝主生前最是寬和仁善,今日也叫天授旨和他殘留的意識看看,如今意在帝位的,都是些什麼人。”

那位天都執事臉上的怒意戛然而止,他被身邊的人拉了拉,竟就這樣忍氣吞聲回去了。

見狀,商淮對幕一道:“看看諾,有這一句話傳揚出去,短時間內沒人敢動他。”

畢竟誰也拿不準,天授旨是不是真在看著他們的表現決定擇誰為主,哪怕無所顧忌如溫流光,出手前也得掂量掂量。

陸嶼然早料到有這麼一場,連眼皮都未掀一下,他解下鶴氅交給畫仙,言簡意賅:“去通報。”

趙巍第一次見傳聞中的帝嗣。

因為一些特彆的原因,他昔日特意調查過陸嶼然,此時一邊親自迎出來,一邊忍不住細致地觀察他,那觀察中帶著點輕微的審視意味,嘴上倒是客客氣氣的,不見方才對付天都使臣時的暴躁:“見過帝嗣。”

“請起。”

趙巍人到中年,身材較為圓潤,鼻頭紅腫凸起,兩隻眼睛看人時總是習慣性地眯起,透出種略顯滑稽的和善,實在不像是不通情理之人,他搓了搓手,在陸嶼然開口前道:“帝嗣駕臨之前,天都少主也派人來說過溺海的事,若是帝嗣也打著想接管蘿州的主意,就不必開這個口了。”

“如今三家爭權,蘿州無意卷入任何紛爭,城中好不容易發展至今,百姓生存不易,才有起色,不該淪為權鬥的犧牲品。”

趙巍說話時,陸嶼然靜靜地看著他,瞳仁深邃,趙巍說著說著,就在這種目光中稍低了聲音,神情嚴肅起來:“需要的時候,三家爭取蘿州,不需要了,便隨意丟棄踐踏,視人命為草芥——”

“趙城主。”陸嶼然打斷他,嗓音冷冽:“我不取城。”

趙巍驚疑不定地止住話音。

兩人都坐著,一個渾身緊繃,一個鬆弛自若,仿佛身份轉換,由客成主,陸嶼然道:“巫山想在蘿州建一座溺海觀測台。”

不是打著接手蘿州的幌子奪城……

趙巍定定神,接著明了,能把蘿州發展成今日局麵,他是聰明人,思忖半晌,凝聲開口:“帝嗣準備將觀測台建在哪?建成之後預備如何觀測?需不需要人下海,需要多少人下海?凡人還是修士。”

陸嶼然直言:“我來,正是要與趙城主商議具體事宜。”

趙巍嘴唇上下動了動,胡須顫動,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在開始談話之前雙手撐在桌麵前與陸嶼然對視,確認:“帝嗣當日解蘿州與噩魘家之圍,避免戰火波及蘿州百姓,趙某領這個情,也信帝嗣非溫流光等蔑視生死之輩,是吧?”

他的話語中對溫流光很有些敵意,剛開始麵對天都來使,態度也稱不得好。

陸嶼然無意為自己立任何賢名,他對這個問題避而不答,隻是敲了敲桌麵,就事論事道:“我相信,與巫山合作,會是蘿州城當下最好的選擇。”

趙巍在原地擰緊眉心站了半刻,一揮衣袖,吩咐左右親兵:“去取紙筆來。”

“帝嗣,請詳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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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島之上的庭院裡,羅青山為聞央逼出烏蘇毒素後便匆匆地抓著藥箱從屋裡出來,聞梁像兔子一樣,一聽這動靜,立馬躥了進去,而羅青山則朝溫禾安頷首:“二少主,我需寸步不離地跟著公子,這邊隻能先麻煩你了。”

“好。”

溫禾安拿了支筆在紙上圈圈畫畫,聞言抬頭衝他道:“你去吧,這邊不用擔心,我會照料好。”

“對了。”她臨時喊住羅青山,眼眸剔透:“羅公子身上可有迷魂草?能否給我一些?”

迷魂草對凡人有迷魂之用,對修士無用,大多用來審問凡人,使他們迷迷糊糊間說出真話,且效用溫和,對身體無害。

羅青山留下一摞迷魂草,腳底著火一般走了。

溫禾安放下筆,推開房門進去,見聞梁小小的身軀半跪半趴在床沿邊,拉著聞央的手不放,瘦黑的臉上又焦急又擔憂,溫禾安伸手探了探聞央的額頭,輕聲安慰他:“才解完毒是這樣的,都要睡一會才能醒,放心,嗯?”

“我知道。”聞梁抿著唇,怕吵醒妹妹,甕聲甕氣地道:“之前每次醫師為她壓製毒發,她都要睡會。”

“這次之後,她真的能好嗎?”小孩認真地確認,好像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從今以後,再也不會複發了?”

溫禾安蹲下身,看著他的眼睛,笑著道:“真的,方才那位很厲害,他說沒事,就一定沒事。”

“但是你妹妹還需要睡一會,我們出去等她好不好?”她捏了捏聞梁的手,道:“等她醒了,我送你們回家。”

吃過苦的小孩總是格外聽話,一旦確信人沒有壞心便立刻卸下防備,言聽計從。

溫禾安坐在桌前細捋聞梁給出的訊息。

深山裡那個住著“山神”的宗門對山裡村民們也保持著神秘的麵紗,對外更是查無此人,佇立深山幾十年,蘿州城城裡人一聽,均是滿頭霧水,聽聞梁說,這是因為山神能力有限,明確表示過隻庇佑山裡村民。

他們這些年確實從各種險峻山勢,猛獸嘴裡救下了不少人。

所以村民們極度排外。

外島漸漸成為了一個與外界脫節,隻有商隊們還惦記的地方。村民們不覺得有任何不好,他們極為尊敬推崇山神們,用供奉神明的規格去供奉他們,將他們的話奉為聖旨,而山神們欣然接受這種待遇,並且給出了反饋。

也就是村民們口中的鬆靈。

鬆是群山之魂,山神們給的鬆靈是個雪球一樣的珠子,用晨起結露的蛛絲掛著,垂在山間的樹枝上,誰若是找到了,誰便是受山神庇佑的人,這顆珠子放在家中,能為人擋去一災。但若是誰想用不正當手段從彆人手中強奪鬆靈,也會遭到反噬。

因為這個規則,這麼多年來,村民們沒為鬆靈發生過不好的事。

人人家中都有鬆靈,但沒有誰會嫌多,都放在家裡供著,恨不得點柱香奉起來。

聞梁還說,山神隔段時間便會為村民們潔淨泉水,降下甘霖,飲用之後神清氣爽,疲憊全消,每到那個時候,他們便會朝山頂的方向稽首,感謝他們在亂世之中降下的庇佑。

溫禾安一開始就知道外島邪門,現在是越聽越邪門。

他們到底想乾什麼?那兩家真有這樣的好心,一邊謀劃各種截殺陸嶼然的計劃,一邊還能有閒心逸致天天做好事,花大力氣給山民們賜福?

溫禾安一個字都不信。

她在紙上勾勾畫畫,直覺這事不能再拖,她沒看出這個地方有很針對陸嶼然,但看出來山裡的“山神們”,大概意在山民們。她初來乍到,短時間內根本融不進這裡,現在當務之急是大概確認深山裡“山神們”的人數,以及確認他們就是王庭和天都抽出組成“塘沽計劃”的精銳,在保證不驚動他們的前提下將他們活捉。

巫山這次也來了人,若是能一鍋端,管他什麼陰謀詭計都會在無形中消散。

如此一來,她的任務也算完成了。

溫禾安托腮想了想,最後伸手招來陸嶼然留下的守衛,守衛們都得了命令,對她十分恭敬,無有不從。

她將羅青山留下的迷魂草交給他們,覆耳細聲吩咐:“帶著我們帶來的東西,去和村民們談談藥材交易,趁其不備取迷魂草,記得隻和經常出入深山狩獵的男子談,記得注意分寸,隻需問他們一個問題。”

“山裡的山神,究竟有多少。”

她拿出四方鏡,讓為首的守衛輸入氣息,看了看天色,溫聲商量:“不論什麼答案,問到一個立刻告訴我,可以嗎?”

守衛臉色當即有點繃不住,連聲道不敢。

溫禾安將七名守衛都派了出去,還剩三四位在院子裡守著,她想了想,想起之前入山的陣法,將剩下兩個招來:“你們去檢查來前的山門以及下遊山道,看看有沒有布陣的痕跡,也和他們一樣,一旦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兩個護衛抱拳領命。

院裡隻剩下一個護衛,溫禾安一看,發現是那個真正的杜家護衛,修為不高。

溫禾安再次將整件事在腦中過了一遍,過到一半,發現四方鏡亮了,她點進去,發現不是護衛的消息,是商淮。

【二少主,你那邊還好吧?】

她頓了頓,手指微動,有些遲疑:

【都好。你們不忙嗎?】

三方彙聚,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怎麼商淮看起來那麼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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