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人販子麵前，先拿了一個饅頭，又拿了另一個，才道：“我給那個孩子拿。”
那個人販子也沒管那麼多，懶散地嗯了一聲，便哼哼著轉身走了。
籬笆門再次被關上，空間瞬間又是一片黑暗，逼仄的空間，難聞的氣味，抹黑的前路，就像地獄一樣。
顧今唯站在原地緩了緩，才適應了這突如其來的黑暗，勉強看清了前麵。
他走回原位，卻是在離那個小孩兒距離稍近的地方坐了下來，側過頭去，把粗糧饅頭塞到了他的麵前。
“你的。”他淡淡道。
這時那個小孩兒才有了一絲反應，眼珠子轉動起來，盯著顧今唯塞在他麵前的饅頭，又緩緩轉頭看向顧今唯。
他那眼睛黑黝黝的，帶著驚怕和茫然。
顧今唯隻是側頭又看了他一眼，見他這樣，便稍稍往旁邊挪遠了一點兒，給兩人之間留出一些安全距離來，畢竟他們也是才剛見麵不久的陌生人。
然而那個小孩兒隻是盯著他，也不拿饅頭，也不開口說話。
顧今唯沉默著，慢條斯理地吃著這從來沒吃過的粗糧饅頭。
很乾，噎脖子，但還是要吃下去。
其他的小孩兒就吃的比較狼吞虎咽。
很快便有人吃完了。
接著有兩個大一些的孩子站了起來，卻是朝那個小孩兒走了過來。
兩人站定在他的麵前，居高臨下地盯視著他。
其中一個彎下身，一把就拿過了放在他膝蓋上的饅頭。
“你不吃，我們吃了。”說完對方就直起身，拿著饅頭轉身走人。
那個小孩兒身體頓時僵住，眼帶驚恐地緊緊盯著搶走他饅頭的人。
顧今唯見到這一幕，臉色瞬間冷厲起來。
“你們乾什麼？”他直接出聲，也站起身來。
聽到顧今唯的話，那兩個大孩子轉過身來，滿臉不善地盯著他。
他們也有些麵黃肌瘦，顴骨高凸，眼裡充滿怨恨和麻木。
“新來的，我勸你不要多管閒事。”其中一個孩子開口道。
顧今唯沉默著，卻是走上前去，提腿就一腳踹在那個孩子的小腿上。
他立時摔倒在地上，抱著腿哀嚎起來，手中的饅頭也滾落在地上。
看到他這番模樣，另一個孩子也突然有些膽顫起來，然而還是憑著一腔義氣，朝顧今唯打過去。
“你竟然敢打人！”
顧今唯眉眼更是發狠，直接迎上去，他小小就訓練過防身的格鬥，對付比他稍大一點兒的孩子還是可以。
很快那個孩子便也被打倒在地哀嚎起來。
其他小孩子見到這一幕，瞬間更是震驚住，也更加害怕，隻知道新來的這個孩子不好惹。
顧今唯冷眼盯著這兩個孩子，隻是淡淡道：“以後不要做這種事情，欺負弱小是要受到懲罰的。”
那兩個孩子的哀嚎立馬就停滯了。
顧今唯彎下身撿起掉在地上沾灰了的饅頭，默了默，才拿著走回了那個小孩兒那裡。
他知道小孩兒為什麼不會主動去拿饅頭了，因為拿了會被搶，被搶可能還會被打。
他臉上的淤青，估計就是這麼來的吧。
“給你。”顧今唯在小孩兒旁邊坐下去，卻是將自己隻咬了一口的饅頭遞過去給他，“我隻咬了一口，但是乾淨。”
那小孩兒卻是緊緊盯著他，眼睛濕漉漉的，湧出來許多種情緒。
有忐忑，有害怕，也有激動和感激。
他愣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拿過了那個饅頭，卻是一把緊緊攥在手中。
他那細長的小手甚至沒比饅頭大。
“謝……”他隻吐出一個字來，但發音聽起來卻是有些艱難。
顧今唯有些詫異，不由問：“你不怎麼會說話？”
那小孩兒卻是突然瑟縮起來，流露出顯而易見的悲傷，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搖了搖頭。
見狀顧今唯卻是不由鬆了一口氣。
如果這個小孩兒連話都說不好，那他就太悲慘了，買主是不會要太有殘缺的小孩兒，若是人販子賣不出人去，然後把這看起來隻有四五歲的小孩兒遺棄了，那等待著對方的真就隻是死路一條。
他盯了那小孩兒幾秒，見對方終於啃上饅頭，才看向手裡沾上灰的這個饅頭。
他迎著一道流瀉進來的光線，一點點剝去外麵那層沾灰的外皮，弄乾淨後，才開始吃起來，動作依舊慢條斯理。
果然，之後的時間再也沒有人來給他們送吃的。
不過半夜的時候，人販子卻是點著手電筒進了這裡，帶走了一個看起來十一二歲的女孩子。
少了一個人，整個空間裡的氛圍更加凝固。
因為每一個人都有這麼一刻。
而被賣給誰，賣去哪裡，賣多少錢，都是一件未知數。
他們隻是一件被搶奪而來的人形商品。
第二天中午，人販子又來給送吃的，一樣是粗糧饅頭。
大家排隊去拿。
顧今唯這次牽起了那個小孩兒，帶著他一起去拿饅頭。
那小孩兒站起來，顧今唯發現對方才隻到他下巴那裡，而整個人立著，他看起來更瘦小了，小小的一隻，就像剛孵化出來的雛鳥，讓人忍不住想去保護他。
那小孩兒夠著手去拿了饅頭，顧今唯才去拿剩下的最後一個。
然而就在這時，昨天搶饅頭的其中一個孩子突然叫住那個人販子。
“我要舉報這個新來的，要慫恿著我們一起逃出去！”
聽到這話，顧今唯立時瞪大了眼睛。
那送饅頭的人販子又喝的半醉不醉，聽到這話，立馬怒火衝天。
“什麼！”他厲聲吼起來，瞪大了眼睛，緊盯著顧今唯。
顧今唯沉聲道：“我沒想逃，更沒有讓彆人一起逃，他誣陷我！”
然而那人販子根本就不聽解釋，拿起簸箕就朝顧今唯砸下去。
顧今唯趕緊躲開，然而還是挨了一下，肩背立時傳來一陣強烈的痛感，他頓時吃痛得嘶了一聲。
那人販子見他躲，更氣了，轉身出去，從門口抄起靠在籬笆上的竹條，又氣衝衝走進來，朝著顧今唯衝過去，揪住他的後衣領，對著他的小腿就是一頓猛抽。
“你敢逃？你他媽竟然敢逃！我告訴你，進了老子這裡，就彆想著還有回去的一天，好吃好喝地養著你們，結果儘給老子惹麻煩事兒！”
顧今唯隻覺得小腿處傳來鑽心的疼，比他訓練格鬥的摔傷還要疼。
他竭力掙紮著逃脫人販子的追打，反身狠狠咬了對方手臂一口。
人販子頓時吃痛，放開了顧今唯。
顧今唯趕緊跑開，遠遠躲去另一邊，厲聲道：“我說了我沒想逃！”
“你他媽小兔崽子，還敢咬我！”那人販子更氣了。
這時另一個人販子聽到動靜趕緊過來，看到這人販子又在打人，立時怒道：“你發酒瘋也有個限度，人打壞了怎麼賣錢？”
聞言那人販子才稍稍有了些清醒，怒火熄滅了一些，不過依舊惡聲惡氣地說道：“新來的就是傲氣，要打服帖了才行，不然天天想著逃，把其他的人帶壞了怎麼辦？”
另一個人販子隻是招呼著他離開，“走走走，這些小孩子能掀出什麼風浪。”
那打人的人販子隻能無奈停手，他拿著竹條，朝所有孩子都指點了一下，厲聲說道：“看到沒有，再敢反抗，就是一頓毒打！”
說著他便跟另一個人販子出了門去，再次鎖上了這處籬笆門。
室內再次恢複成一片黑暗，逼仄的空間，熏臭的味道，還有膽小害怕的人傳來的隱隱抽泣聲。
顧今唯緊盯著門口的方向，一顆心卻是沒有半點兒放鬆。
他這時也算是明白，他遭遇這頓打，不僅是被彆的孩子汙蔑了的緣故，也是人販子借此給他的下馬威，還有拿他來威懾其他孩子。
在原地站定片刻，顧今唯才一瘸一拐地走回原來的位置。
而這時，那個小孩兒懷裡抱著兩個饅頭，也朝他走了過來。
一個饅頭乾乾淨淨，另一個顯然從地上撿的。
顧今唯挑起了褲腳，在昏暗的光線下，能看到小腿處都是紅腫的細條，有些已經破皮流血了，一陣鑽心的疼。
他眉頭皺的更緊，眼神也越發淩厲。
那小孩兒在他麵前蹲下，一手抱著兩個饅頭，一手朝他的傷口伸了過來。
那溫熱柔軟的指尖觸碰到傷口上，帶來一股奇怪的感覺，似乎傷口好像也不那麼痛了。
“哥……哥，摸摸……就……不……痛了。”
一句話，他講的甚是艱難，甚至有些口齒不清。
但顧今唯還是聽清了。
“哥哥，摸摸就不痛了。”
他隻覺得一顆心瞬間就跳動起來，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鼓舞。
落入這樣的境地，他竟然還能得到彆人細致真心的關懷。
這般情況下，他更是一定不能放棄逃出去的希望。
這個小孩兒，在這樣艱難的環境下尚且努力活著，他更是不能屈服。
他朝小孩兒笑了起來，說道：“謝謝你。”
那小孩兒搖了搖頭，將手收回來，去懷中拿了那個乾淨的饅頭，朝顧今唯遞了過去。
“吃。”小孩兒期待地看著他。
見狀顧今唯臉上的笑容更大，卻是搖了搖頭，伸手從小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