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過來抓“私生子”的事,幾乎傳遍了京市。
當天在場的人不少。
而且又不是封閉包廂,周圍趴在圍欄上吃瓜的人很多。
雖說離得遠的人可能不清楚真相是什麼。
但以紀旻的能力,足以打探到真實的消息。
隻不過,這個真實的消息有些讓人不可置信。
以至於紀旻都忍不住求證了兩遍。
寬大空曠的衣帽間外,陳管家認真點頭:“沒錯,這是當天沈夫人親口承認的事。”
紀旻轉過頭,繼續對著鏡子打領帶。
他修長有力的手指捏著寶藍色的領帶挽了個結,隨後又有些不耐煩地抽離,將領帶扔到一旁的櫃子裡。
“她讓她的親生兒子住傭人房?”
“讓她的二兒子找人把小兒子的狗撞死。”
“還和自己的親兒子簽訂了所謂的資助合約?”
說到最後,紀旻幾乎笑了出來。
陳管家聳了聳肩,坦言:“我也覺得匪夷所思。”
紀旻搖搖頭,將領帶拿過來,重新係好。
他甚少做無用的動作。
因為身體行動受礙,所以力求簡潔。
今天一個領帶打了兩次,便已經顯示出他內心的不平靜。
紀旻像往常一樣自己打理好衣著。
但稍稍放慢的動作,昭示著他在走神的事實。
紀旻隻是突然又想到陸燃眼底的火焰。
在那個窄小的傭人房裡,少年諷笑著問他:“如果你想睡我,你猜我那個父親會不會把我打包送到你床上?”
資助大會上,少年站在台上,平靜地說,自己是一個孤兒。
還有那天在電梯外。
陸燃目光灼灼的回眸看他:“如果真認了命,那我怎麼活?”
紀旻本以為,這是一個暫處於弱勢,但圖謀不軌的篡位者的步步為營。
卻沒有想到,這可能……隻是被逼到懸崖邊的反擊。
紀旻沒什麼同理心。
很少去認真探究彆人的心情和想法。
但這一刻,紀旻卻忍不住去想。
那個小孩站在台上尋求資助,卻在台下看到自己母親時,是什麼心情?
作為沈家的血脈。
他看著至親全部生活在陽光充足,空間寬敞的二樓三樓,自己卻蝸居在那個連櫃子都沒有的小小傭人房裡,又是什麼感覺?
怪不得……
即使得到了資助,陸燃依舊選擇在附近的咖啡店打工。
因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沒有所謂的後盾。
他必須一直往前走。
想到自己提出的“留學”資助,紀旻倏爾閉了閉眼。
他伸手捏了下眉心。
再睜開眼時,黑眸才恢複平日裡的沉靜。
因為他在衣帽間花費了太多時間,等
在外麵的管家溫聲提醒:“先生,早飯已經好了。”
“知道了。”紀旻道。
他遙控著輪椅走出衣帽間,進了二樓的電梯。
像往常一樣,用了些早餐,坐車前往公司。
等待著紀旻的工作很多。
照理來講,他並沒有時間和精力,再去抽出思緒去想彆人的事。
那小孩和他並沒有什麼關係。
陸燃的身世,讓紀旻有些驚訝。
但這也隻是京市上流圈子裡層出不窮的八卦而已。
可偶爾總有一瞬間。
紀旻會在工作的空隙中,走神一秒。
腦海裡浮現出,少年低垂著眼眸走進寒風裡的模樣。
每當這時,又會有一種很罕見的情緒冒出來,如同在紀旻平靜的心湖中,投下一顆小小的石子。
午飯時間。
紀旻照常加了會兒班。
等他從辦公室出去,外麵的員工已經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吃飯了。
在他出來的一瞬間。
周圍的員工像往常一樣若有若無地覷著他。
紀旻沒有關注這些暗含憐憫的視線。
也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徑直朝電梯走過去。
他的輪椅中途停了一次。
紀旻扭頭看向旁邊工位上熟悉的紙袋。
工位上的兩人還在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這家店的拿鐵味道不錯。”
“我喜歡他家的芝士蛋糕,每天都要點。”
對麵的人笑罵:
“你那是喜歡蛋糕嗎?你喜歡的是人家店員小哥吧?”
“不行嗎?那雙狗狗眼可愛死了。”
兩人的談話聲,在紀旻的注視下越來越小。
終於,兩人停下談話。
尬笑著看向紀旻:“董事長……您要吃點嗎?”
一些話在紀旻舌尖繞了繞,又散開。
最終他隻道:“不用。”
紀旻進了電梯。
這次電梯裡空空蕩蕩。
反光的鏡麵轎壁裡,也隻有輪椅和他。
沒有那個瘦瘦弱弱,手拎卻拎了近十個大紙袋的少年。
沒有人為了躲開他,拚命拎著紙袋往電梯的角落裡縮。
也沒有人故作膽大,把手裡的紙袋懟到他的輪椅上。
紀旻一個人靜靜坐在輪椅裡。
看著樓層的數字一個個往下跳躍。
中途也沒有人按下電梯。
拎著一堆紙袋,拿著手機手忙腳亂往電梯裡擠。
什麼都沒有。
這個畫麵,隻是某一瞬間,紀旻希望看到的東西。
“滴”。
電梯到了一層。
電梯門打開。
出去的一瞬間,紀旻想起了上次同乘電梯時,自己的想法。
圖謀不軌的東西。
救不了的傻子。
也是在這一瞬間,紀旻突然明白。
今天一整天,時不時破土而出,打斷他的工作,迫使他不斷想起陸燃的情緒到底是什麼。
大概是……一些源於自大的愧疚。
和淺淺的懊惱。
與尷尬。
留學,看起來似乎是好意資助。
他卻對那個少年說:你不配留在沈家,你不配爭搶和擁有那些你想要的東西。
但可笑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