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金法敏猶豫,在臉上露出了十足的不舍。
“不,您彆著急,我不是說您真的要答應這個要求。”金庾信穩重答道,“我是說,讓您在答應的同時講求一個拖字。但起碼在表
麵上,您給出的答複是,唐軍需要支援,還對我等多有體恤,我們當然要響應號召。您還可以說,您需要從大唐這裡獲得坐穩王位的支持,更不敢不做。”
可實際上就不是這樣了。
他說到這裡,露出了一抹稍顯狡黠的笑意,“我們終究還是國力不強,辦事慢了一些而已。大唐總不至於因此而問責友邦吧。”
金法敏皺了皺眉,“就算是用拖字訣,也總是要將東西給出去的,這不是還要將東西交出去嗎?隻是早交和晚交的區彆而已。”
“不,不是那麼簡單的。”金庾信答道,“如今已是八月了,若是唐軍在十一月裡不能一鼓作氣攻破高麗,就像當年唐太宗遠征也不得不撤兵一樣,蘇定方他隻是個人而不是神,擔負不起冬日在遼東作戰的可怕消耗。到了那個時候,就算我們將軍糧押送北上,人都已經走了,又有什麼用,還不是要讓軍糧被重新運送回來。”
“大王也不用擔心高麗會撐不到那個時候,我自一十歲就開始和高麗交手,到如今有四十多年的時間了,知道他們是個什麼本事。到了行將被滅國,不得不圖存的時候,就連百濟都能發揮出這等水準,何況是高麗!”
彆看此前薛仁貴征討高麗,一度讓高麗國主想要遞交降書。那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投降。
在麵對唐軍忍無可忍的打擊時,他們可得拿出所有的反抗實力來。
這不是一個好對付的敵人。
不過話是這樣說沒錯,大概是因為唐軍屢次對高麗造成的打擊都各有一番勢如破竹,隻是缺在最後一口氣,金法敏總覺得自己的心中有些不妙的預感。
他一麵希望於北方的強敵被唐軍自此解決掉,一麵又覺得,若是高麗緊隨百濟的腳步被滅,新羅也沒能從中分到好處,極有可能要同樣變成被吞並的一方。
現在劉仁軌的出現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料,誰知道後麵會不會有意外之事。
金法敏想了想,還是選擇追問:“大將軍覺得,若是我們拖延的行動被唐軍看出,他們會不會施加打擊報複?”
他要確保無有後顧之憂,再做出這個決定。
若是還有風險,倒不如一開始就不答應給糧,寧可直接另找理由拒絕。
金庾信沒有猶豫地便給出了答案,“我覺得不會!高麗之戰在即,等我方籌措軍糧遲緩的消息傳到百濟,百濟那頭駐紮的唐軍都已該當起兵北上了,甚至還要提防百濟叛軍的卷土重來,何來工夫與我們計較。何況,您彆忘了,在那頭還有個倭國意圖插手百濟戰事,在這樣的情況下,唐軍沒必要在此時多添我們一個敵人。”
“就算船隊行船速度快,來得及在交戰前出發一趟,隻為了區區一點軍糧,就要冒著貽誤戰機的風險……這絕不劃算!”
金庾信繼續說道:“若非要說的話還有一個理由。我在此前從未聽過什麼安定公主的名號,起碼在高麗戰事中她的地位不可能超過蘇定方,也就沒有那麼大的調兵權利。”
“而到了高麗之戰結束。若
是高麗被滅,唐軍總得告知外人,向大唐臣服的國家收到了好處,不從大唐的國家遭到了武力打擊,不可能對我方有所苛責。假使高麗僥幸存活,那麼更應該倚重於我方,希冀於下一次征戰了。”
他的話越說越篤定:“大王您看,交出軍糧或許能得到大唐的誇讚,卻於我方利益有害,延遲給糧卻無論如何也不吃虧——㈣㈣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要如何選擇,您心中應該有一個答案了。”
金法敏的目光已隨著麵前這位老將的一句句陳辭利弊而發亮,更覺金庾信雖和劉仁軌年紀相仿,卻顯然要更有武將風範,值得信賴。
他說的話字字句句都在新羅的立場上,讓人原本還有的不安情緒,都被鎮壓了下去!
他當即起身應道:“不錯……不錯!就按照大將軍說的,先答應他們,而後拖延軍糧的征收。”
“等到此事功成,我再給大將軍記一大功。”
金庾信本人的職位已是沒法再升了,但他的兒子還有升遷的餘地,反正這份獎勵怎麼說都被保留在了新羅境內,讓他心中熨帖。
正是因為這樣的想法,當他在第一日和劉仁軌說起同意征發軍糧的時候,那語氣平緩從容的樣子,竟像是劉仁軌索要的隻是兩萬石糧草一般,甚至在裝模作樣地將人派遣去各地調糧之時,也顯得很為唐軍戰事著急。
“他真有這麼聽話?”在離開了新羅王宮之後,卓雲忍不住問道。
“當然沒有。”劉仁軌否認,“能以真骨身份坐上新羅王位,改變之前一十多代繼承法令的人,怎麼可能是這等隨便吃虧,忠誠不一的人物。”
他朝著王宮的方向回望了一眼,“他在拖延時間呢。”
當劉仁軌走在新羅王城之中,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小老頭。
可聽到他隨後那句低語的卓雲知道,他絕沒有那麼好說話,“趁著沒人注意你動向的時候,就按照我們之前的計劃做吧。”
“孫將軍的水師,應該已經到了。”
他這個老胳膊老腿的,還是彆去做什麼翻牆爬坡的舉動了,讓年輕人去做吧。
卓雲輕輕點了一下頭,算是接下了這個任務。
在新羅自以為暫時糊弄過去了大唐來使的當晚,卓雲就身手矯健地翻出了新羅王城,在城外尋到了藏匿的另外一匹馬,直奔沿岸而去。
自新羅王城到海邊僅有不到五十裡,以戰馬奔行,半個多時辰的工夫,她就已抵達了岸邊。
夜色昏昧,並沒有影響她對於港口位置的判斷。
又半個時辰後,她果然在魚港的一處邊角,找到了一艘掛有黃布的漁船,正是劉仁軌和水師約定的信號。
眼見這個標誌,她當即下馬登船而上。
那船夫冷不丁見她出現還被驚了一跳,可在看清了來人樣子後,又連忙揉了揉眼睛,驅散了夜間的困意,立刻將漁船離岸而去。
夜晚出行捕魚的船隻其實也不少,倒是並沒有引起什麼人的懷疑。
新
羅大概也沒料到,在外海之上居然已經停泊了一支來自大唐的艦隊。
算起距離,從青州抵達百濟,甚至比從百濟港口抵達新羅以東的海域更近。但孫仁師的艦隊乃是海戰所用的大艦,論起航船速度可要比劉仁軌所用的那批強得太多,竟也在五日內航行抵達,還多出了那麼一日的空餘工夫等候劉仁軌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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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卓雲登船之時,就見孫仁師正饒有興致地翻找著麵前的什麼東西。
“這是……?”
孫仁師抬頭答道:“昨天撞上了一艘羽陵島山國遺脈往新羅朝貢的船,被我攔下了,看看有沒有什麼好用的東西。”
卓雲嘴角一抽,就見孫仁師愈發坦然地補了一句,“我總不能放他們去報信對吧?”
這話說得一點都沒毛病。
罷了,反正這也不是眼下的正事。
孫仁師也已將注意力從那些戰利品上挪開,朝著她問道:“新羅那頭是什麼情況?”
卓雲答道:“劉長史說,他們看似乖順地答應了交糧,實際上隻想著從中蒙混過關,根本沒打算真的將東西拿出來。”
“好啊!”孫仁師當即將手一拍。
要不是明知道新羅的態度是拒不給糧,還當孫仁師這話是對他們的誇讚。
可顯然這並不是。
他起身挺立的那一刻,那副好生傲慢的勁兒被表現得淋漓儘致,說話之間更是語氣淩厲:“他們不給,那我們就打到他們願意給,劉長史是不是說讓我們即刻發兵,把那新羅王直接拿下?”
他手底下的兵將裡擅長攀爬作戰的,可不在少數,其中甚至有不少參與過當年的卑沙城之戰,一度從峭壁之上完成攻城。對於這些人來說,難道還怕這區區一座金城?
金法敏覺得他們是無暇登門來找麻煩,可他孫仁師非要給他一個教訓,讓他知道,大唐一人滅一國的傳統,可不是非要在邢國公這樣的大將那裡演繹的!
他也可以。
一想到能從中撈到一份戰功,孫仁師甚至覺得有那麼幾分興奮。
但他話剛出口,就聽卓雲答道:“不,我們不打王宮。”
迎著孫仁師疑惑的目光,她答道:“公主都說了,我們是來先禮後兵的,怎麼能上來就和對方的王庭交戰呢?”
所以劉仁軌的意思是——
“我們打糧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