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將軍所在的營州呢?”李清月追問。“營州有邊防駐軍,府兵更換兵器的需求不小,與其經由長途運輸耗費資材,還不如就近來取。隻是這筆貿易中,從出錢換成了出人。”
李謹行目光微動,隱約明白了李清月的意思。
隻聽她繼續問道:“周遭各部裡,熊津都督府、鬆漠都督府、饒樂都督府也都不能算外人吧?”
李謹行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熊津都督府的大都督就坐在他的麵前,在立場上無需多說。
另外的兩方裡——
鬆漠都督府的一支內附契丹,有些許作亂的苗頭,姑且不予評估,但此地有唐軍駐兵把控,也是可以團結往來、穩固北部戰線的夥伴。
饒樂都督府境內的這部奚人對大唐的忠誠有目共睹,也是同樣被賜予了“李”字國姓的一方。
而鬆漠、饒樂兩都督府,實際上是受到營州都督府管轄的,並沒有獨立於李唐境
外。
若是經由營州都督府的渠道和安東都護府往來,依然是州郡之間的貿易。
“這些聯合開采礦脈的需求▃[]▃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在你將安東都護境內的礦產資源進一步探測、詳儘統計,而後奏報朝廷的時候,我不認為陛下會不予以批複。反而是你恢複采礦緩慢——”李清月眉頭一挑,調侃道:“才真要被人以為,你是在其中有意拖延,想要在這裡乾出點不得了的事情了。”
李謹行愕然,連忙出聲爭辯:“我並無這個意思!”
這種罪名可不能隨便往他的身上扣!
李清月抬手安撫道:“我知道,因為我看到了你這邊屯田的進度,但——不是我知道就夠了的。”
他總得拿出能讓朝廷滿意的邊地治理進度,才不會因為靺鞨族的出身遭到詬病。
李謹行被這句話震在了原地有好一會兒。
這才慢慢地說道:“我明白公主的意思了。”
“您是說,可以讓邊地各方邊軍輪流前來此地把守,督辦煤礦鐵礦的開采。因為這部分人手輪轉對於各方來說都不算多,加上能置換回去合適數量的武器,他們沒道理不接受這樣的條件。這也無疑緩解了安東都護府目前人手匱乏、資源利用不足的問題。”
“在有了足夠人手的情況下,哪怕我暫時無暇脫身,也大可以請夫人代勞把握局麵。”
他的眉心又慢慢打了結:“可這樣一來——陛下不會懷疑我有聯結各方守邊將領,圖謀不軌的想法嗎?”
這也同樣是個大問題。
若是提出這個構想的人是蘇定方、李勣這樣的老臣,李謹行可以確定,絕不會引發任何的問題。
那不過是在必要的時候統籌邊境力量而已。
可這句話由他來說,卻有些不妥。
李謹行很明白他差在哪裡:他一直缺一份獨當一麵的戰功,讓大唐看到他的態度!
但要讓幫他出了這個主意的安定公主來擔負起這個責任,李謹行也同樣覺得有些不妥。
李清月看出了他的這份顧慮,也正是因為他沒說出什麼請公主為他擔保這樣的話,才讓她越發確定,這位安東都護府長史有跟她合作的資本。
正是這份判斷,讓她接著說了下去:“那就要看,有沒有一個合適的對比出現在前頭了。”
李謹行有些茫然,卻聽到李清月問道:“若是我能讓新羅先向大唐發出請求,想要參與到高麗的煤礦開采之中,你覺得如何?”
李謹行目光頓時一變。
彆看新羅對於大唐的態度親近,但他們一日沒有歸附過來,成為羈縻州這樣的存在,李唐就絕不可能對他們給出真正的信任。
就像新羅協助大唐奪取百濟,就沒有得到土地獎勵。因為在唐軍一方看來,他們除掉了新羅的鄰居,清除了他們一度受到的威脅,其實就是給對方的回饋。
新羅出兵相助進取高麗,也是他們應當拿出的表現,所以除了在言語上的賞賜之外,根本沒有得到實質性的東西。
那麼這樣的一個外邦國家若是想要參與到煤礦的開采中,大唐或許不會因此而降罪,卻一定會覺得,相比於新羅,還是讓熊津都督府,營州都督府等邊境府兵協助,更符合疆土穩固的訴求。
“公主若是當真能辦到這一點……”
“我當然能。”李清月說道:“李將軍彆忘了,我之前就能讓新羅拿出一萬兵馬和二十萬糧草相助大唐。”
現在,她也能讓他們再吃一次啞巴虧。
李謹行不是喜歡說大話的人,也不喜歡彆人在他麵前說大話,卻很難不在李清月這平淡的語氣裡,聽出一種強烈的信心。
以至於他有一瞬覺得,他若是稍有一點對公主的懷疑,甚至該當有些負罪感了。
也讓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便舉起了手邊的燒酒,“那就有勞公主代行此事了,在下敬公主一杯!”
李清月沒動彈,“我還年紀小,不能飲酒。”
李謹行:“……”
糟了,高興過頭了,忘記在他麵前的人,才隻有九歲而已。
但聽她將這樁樁件件的利益與軍事籌謀說得信手拈來,李謹行實在很容易忘記這一點。
“無妨,”在李謹行的無措中,她又主動含笑舉杯,“我以茶代酒,希望此番進展順利。”
“好!”李謹行豪邁回道:“那我就恭祝公主得手了!若此事能成,公主這千戶之地的煤炭,便不必同我說什麼報酬了,我雙手奉上便是。”
……
當李清月踏出李謹行的會客廳時,這位安東都護府長史大概已是有些醉了。
所以也隻能由劉夫人將李清月給送出門。
這本不過是一場尋常的送客而已。
不過,當李清月行將告辭的時候,劉夫人還是沒忍住,用隻有她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問道:“我與公主算起來隻見過三麵而已,其中一次還是我看到您,您卻並未看到我,但為何您要幫我這一把呢?”
若是換了旁人,麵對這一出可能在不日間到來的挑戰,會感到有些忐忑,對於劉夫人來說,卻絕不是。
在意識到自己可能要因為這個特殊的任務,從台後走到台前的時候,她竟隻覺一陣說不出的躊躇滿誌。就算前路上還有阻礙,她也未必能得到士卒的服從,需要她籌劃如何管理這一片片礦區……但李謹行這個為首之人都有了傾向,就無疑是一個最好的開端!
就如同她今日射中那些獵物的時候,自有一陣沸騰的熱力在血脈中竄行。
她看到麵前的公主微微抬眸朝著她看來,目光之中說不上來是何種情緒。
但劉夫人直覺,那不是一種鼓勵,而更像是一種朋友之間的閒談自在,也讓她原本還有少許的心情緊繃,都在這一刻沉沒了下去。
李清月伸手,指了指劉夫人腰側的那把長柄刀:“我總覺得,夫人的表現告訴我,您並不隻能做一個當家主母。”
“你說我是在幫你,這話說得有些不對。我大概……隻是在幫一種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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