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來,蕭淑妃為何選擇與周國夫人待一處去,便好理解了。
她這封請罪書,一麵是抬了一手周國夫人的品性,以就學?_[(”為由給自己尋找了一個上佳的避禍之地。
另一麵,則是表明了將以佛理修養心性,絕不再耽誤陛下的要事。
隨同蕭淑妃此舉一並到來的,還有曾經有所異動的南方貴族的偃旗息鼓。
表現到這個份上,就算李治當年真因為蕭淑妃礙於家族立場“袖手旁觀”的緣故對她有些不滿,現在也著實沒什麼好說的了。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這種“抱大腿穩準狠”的行事方略,不像是蕭淑妃能想得出來的。
這讓李治接到這封請罪書的時候,不覺陷入了沉思。
可當他令人將蕭淑妃近來接觸過的人都給盤算了遍,也沒發覺她的“智囊”在哪兒。
那便——權當認為是她自己想通了吧。
反正有罪要罰,有“功”也得賞,蕭淑妃請罪請得快,李治回應的聖旨同樣不慢。
天子有詔,蕭淑妃褫奪淑妃稱號,改封昭容,留於周國夫人身側反思進學。
但為防叨擾周國夫人清修,在其佛堂之側另修了一處院落,用於蕭昭容所居。
此外,雍王李素節的這個“雍”字,原本是因母親身份而貴,現如今蕭淑妃降為九嬪,他也得有些表示才對。李治思量之下,將其自雍王改封為許王。
這一條,在彆人看來當然是懲處,可蕭淑妃收到這封聖旨的時候卻大鬆了一口氣。
人人都道雍王有繼承陛下位置的機會,若非太子先歸入皇後名下,得正統名號,圍繞在他身邊的人必定遠比現在多。她抱著女兒低聲說道,現在便安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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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筠不大明白,“人少才好嗎?”
“當然更好。”這話不是自蕭淑妃嘴裡說出的,而是她的大女兒李下玉。
這女孩子已有十歲上下的年紀,或許是因平日裡多習文墨,在打眼望去之時便覺有股書卷氣,也比李素筠看起來文靜不少。
隻從她望向母親隱約藏著幾分擔憂的目光中,還能看出情緒波動來。
“對,當然更好。”蕭淑妃語氣篤定地說道,“總歸此番的麻煩已是差不多過去了。往後……”
她看了看素筠的臉,有一瞬間想說她是傻人有傻福,早早便同未來皇後的寶貝女兒玩在了一處,又想到李治此人的偏愛未知能持續多久,還是彆將話說死了的好。
“往後的事便往後再說吧。”
蕭淑妃幽幽歎了一口氣,“你記得替我謝謝那個出主意的人。也……好好聽她的話。”
她隨後要跟著周國夫人一段日子,雖然還能回來看女兒,但也沒法像此時一樣日日過問。
倒不如賭一把,武媚娘在成為武皇後之後不會對她的女兒有所苛待,讓人找到對付她的把柄。
那麼聽話一點總是沒錯的。
見母親將話說得鄭重其事,李素筠也連忙點了點頭。
雖然……她到現在還不知道這忙到底是怎麼幫上的,而且總覺得讓她聽一個不到兩歲孩子的話,也有那麼點奇怪,但既是阿娘說的,她先答應著吧。
她更不知道的是,當蕭淑妃選擇退出的那一刻,擺在王皇後這一邊的籌碼便又少掉了一枚。
也讓李治下達最後一道宣布的指令,再沒有了後顧之憂!
這場廢王立武的推拉過招,終究還是走到了儘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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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徽六年七月中,李治下達了廢後旨意。
他以“中宮無嗣”“謀行巫蠱”“屢有忤逆”之名,將王皇後廢黜,貶為庶人,暫囚於掖庭禁室之中。
廢後旨意下達的兩日後,許敬宗等人聯名上奏,重新請立武昭儀為皇後。
同時請求將王皇後父親以削爵論罪,對其再行一步打壓。
到了這一步,韓瑗這個反對派已再不敢將自己的反對說辭擺上台麵,長孫無忌也像是重新認識了這個皇帝外甥,暫時緘默不語。
活躍在政壇之上的新貴們,則忙不迭地以最為熱切的言語鼓吹起陛下決斷的聖明,武昭儀又有多麼合適於皇後這個位置,隻等著陛下的最後一道旨意。
李治看著鋪開在麵前的聖旨。
昨日他和媚娘一並見了被送往禁室關押的王皇後。
她倒是還如昔年成婚之時所見的那樣,雖已去掉了
那滿頭珠翠與周身華服,也無損於她這儀態端莊。
麵對廢後的旨意,她沒有過多為自己辯解。
畢竟,她早已在李治被迫立太子的時候,就什麼都看清楚了。
現在隻是有一道明明白白的旨意告訴她,無論是在後宮中抓武昭儀的錯處,讓李治失去這個由頭,還是前朝勢力壓製住陛下的集權在手,他們都失敗了!
那麼迎接陛下隨即而來的打擊,也是理所應當之事。
王皇後在消失於二人視線之前所說的最後一句話沒有說錯。
“我不是輸給了武昭儀,而是輸給了我的立場出身。但我不後悔沒有背叛自己的立場。”
她和李治從來就不可能彼此交付信任與真心。
那她當然不可能讓自己去當李治捅向關隴勢力的刀,反而葬送自己的家族命脈。
如今隻是損失她一個罷了。
李治想要徹底打破朝堂的壟斷,還有太多的路要走,而這其中暗藏的機會,她相信她家族之中的人是能抓住的。
這話真是真實得可怕。
便如王皇後的堂兄王方翼,就已在仕途中展露崢嶸了。
李治倘若要朝野上下不隻被一種聲音所統治,就勢必要對他委以重任。
也是在昨日,李治也與媚娘又有了一番討論。
話題之中談及的,便是當媚娘登臨皇後寶座後她當如何去做,相應而來的武氏家族崛起,媚娘又當以何種方式應對。
讓李治覺得她很聰明的一點是,她沒有將話說死,但她給出了一番足夠聰明的答複。
她說:“皇後當以身作則。”
這一句話,足以涵蓋大部分的情況了。
還是昨日,他也同長孫無忌又有了一次會麵。
但與此前不同的是,這不再是由他親自登門拜謁長孫無忌,而是這位太尉前來麵見陛下。
沒人知道這場君臣之間的對話到底說了些什麼,但由李治近前的侍從所見,當長孫無忌步出大殿的時候,腳步竟有幾分蹣跚。
當李治望著麵前這張還未宣讀的聖旨之時,便忍不住想到長孫無忌彼時的問話。
他說:“陛下欲卸磨殺驢嗎?”
這實在是一句,不太聰明的問話啊。
長孫無忌現在還覺得自己有些委屈,當真是讓人不知該當如何評價。
想到這裡,李治目光之中的猶豫在此時徹底褪去,隻剩下了將玉璽按在聖旨之上的堅定。
這是他選出來的皇後,也是最適合於此時的皇後!
【武氏門著勳庸,地華纓黻,往以才行,選入後/庭,譽重椒闈,德光蘭掖。】②
武氏比起太原王氏的根基,相差得實在是太遠了。
可也正是這份差距,才不會讓李治芒刺在背。
【朕昔在儲貳,特荷先慈,常得侍從,弗離朝夕。宮壺之內,恒自飭躬;嬪嬙之間,未嘗迕目。聖情鑒悉,每垂賞歎,遂以武氏賜朕,事同政
君,可立為皇後。】②
詔書蓋印。
從今日開始,媚娘便是武皇後了。
或者說得準確一些,在封後大典之後,她便是名副其實的後宮之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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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這邊這邊。手腳都勤快一點。”
李清月從打開的窗扇探出了個腦袋,就看到安仁殿的院子裡人來人往走動頻頻,真是忙亂得很。
也不奇怪。
阿娘從昭儀變成皇後之後,自然不能再住於此地了。
按照李治隨同封後詔書下達的指令,皇後隨後的居所在延嘉殿,越過金水河再行出一段便到了陛下在內宮的書房甘露殿。
那屬實是個好位置。
但安仁殿內除了武昭儀的東西之外,可還有兩位皇子一位公主的諸多物事呢。若要以儘快的速度整理妥當,怎麼看都是個大項目。
澄心抱著個箱籠往板車方向走的時候,還恍惚了一下。
任誰也沒想到,就在去年她還在擔心武昭儀的前途,今年便已見到她升遷了,還是升到皇後的位置上,很是不真實。
也正是這份升遷,讓她的壓力增加了不少。
皇後的宮女和昭儀的宮女所麵對的要求總歸是不同的。
更何況,還是主子欽點的心腹宮女啊……
小公主的份量也比之前重了不知多少,她可絕不能有任何一點看顧失當。
一想到這裡,澄心下意識地便往安定公主的方向看了一眼,卻見趴在窗台上的小公主忽然被後頭的武後拍了拍肩膀。
也不知道小公主是又乾什麼好事了,這一拍竟險些將她嚇得跳起來。
李清月一回頭,瞧見是母親,這才鬆了一口氣。
然而下一刻她便聽到武媚娘問道:“昨日我去送蕭昭容,她說謝謝我的提醒,這是怎麼回事?”
武媚娘很清楚自己到底有沒有提醒蕭淑妃。
畢竟,蕭淑妃是死是活是升是降跟她沒什麼關係,李治應當也不希望看到出現這樣的拉攏抱團,所以對於蕭淑妃很可能在往死路上走,武媚娘也沒做出什麼反應。
可蕭淑妃開口之時竟像是萬分篤定,並不覺得這份幫助是由彆人帶給他的。
若非武媚娘沉得住氣,隻怕要被蕭淑妃看出她一無所知的端倪來了。
到了回轉之時,武媚娘才有了餘暇思考這其中的情況。
不知道是因為阿菟近來和宣城公主走得近,還是因為她剛開口便是一個“雨”字的緣故,出現這等費解的事情,武媚娘第一個便想到了自己的女兒。
而算起來,這份突如其來的感謝,竟也不算壞事,更像是阿菟這個福星所為了。
武媚娘伸手點了點女兒的眉心,“你做的?”
李清月露出了一個無辜的笑容,一把抱住了武媚娘的衣袖,顧左右而言他,“阿娘,我們說這個乾嘛呀。”
“阿耶都讓人將皇後褘衣送去延嘉殿了,我想看看您穿著是什麼樣子!”
早在岐州籍田禮的時候,她就想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