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慶四年,他終於可以不必局限在黨爭之中,愣是要用那些小人作刀,而能夠啟用不少能臣乾將。
當年敢於彈劾褚遂良的韋思謙,原本在褚遂良被重新起複之後遭到迫害貶官,隻能做個縣令,現在也被重新起複到了長安,做個右司郎中。
劉仁軌因早前的李義府一案,多少受到了王義方的牽連,被李治又貶官回到了給事中的位置上。
但在顯慶四年,又找了個理由重新升了回來。
為的正是讓其好好教導他那個活潑過頭的女兒。
而如果說韋思謙、劉仁軌等人隻算是低品階的官員調度的話,那麼其餘的分量就重多了。
早在李治還是太子之時就與之關係極好的上官儀,在這一年出任中書侍郎。
雖不是中書令,但既得到了同中書門下三品的名頭,就也榮升為了宰相,堪稱文臣之中升遷最快的。
武將之中,則以蘇定方的上升最快。
但這真是一點也不奇怪。
西突厥之戰,阿史那賀魯能被徹底剿滅,並未逃逸而走,蘇定方居功至偉。
在阿史那賀魯被處斬後,蘇定方就因功升遷為左驍衛大將軍,同時加封為邢國公。
顯慶四年,他再次領兵出征西域。
這一次的目的是安撫西域邊陲,拿下叛亂的鐵勒分支。
早前數年的圍剿西突厥之戰,大大豐富了蘇定方輾轉西域作戰的能力,而鐵勒思結部首領都曼的能力也遠不能和阿史那賀魯相比。
所以蘇定方並沒有辜負李治對他的期待,快速地將其擊退。
他甚至還在攻破蔥嶺各部的聯合反叛前,還先打出了另外一場以少勝多的戰績。
對手正是日漸崛起的吐蕃。
李治聞訊大喜,為其加官左武衛大將軍,還為他的兒子蘇慶節也加封了武邑縣公的爵位。
同時在戰場上展現出其崢嶸本領的還有一個人,正是此前被李清月送彆出征的薛仁貴。
早在去年長安陷入政治風雲的時候,薛仁貴就已作為程名振的副將參與征討高麗,在貴端城一戰中擊敗了高麗前軍。
由薛仁貴所統帥的這一路兵馬斬首高麗軍三千多人。
數年的宮廷戍衛生涯,非但沒有磨滅薛仁貴作戰的鬥誌和領兵打仗的能力,反而像是一段對他而言必不可少的積澱。
在被放出長安後便直接展現出了其大將風采。
薛仁貴在萬年宮時的立場也讓李治欣賞有加,如今又確實立下了戰功,便給了他以單獨統兵的權力。
於是在顯慶四年的橫山之戰中,高麗將領便瞧見了讓他們尤為恐懼的一幕。
四十多歲的唐軍將領正在巔峰,比之昔年的白袍小將時期還猶有過之。
薛仁貴一麵調度軍馬攻破敵陣,一麵又自己身先士卒,策馬挽弓,殺奔在前,每一支射出的弓箭都必定能帶走敵人的性命。眼見高麗那方也有一位擅長射箭的將領,薛仁貴竟單騎突入,硬生生將人給擒了出來。
在此等勇烈的攻勢麵前,高麗節節敗退,直到高麗國主不得不獻上投降的國書。
李治當即將薛仁貴任命為右威衛大將軍,加封平陽郡公。
誰都能看得出李治在這一年是何等意氣風發。
事實證明,他除掉長孫無忌並不是在給大唐自斷臂膀,而是在鏟除其繼續騰飛的障礙。
東西兩路的戰況勝勢,用一種最為直白的方式,向著境外昭告著大唐的強盛。
而境內,因長安洛陽之間的運糧通道被打開,今年關中糧食的小小減產並沒有影響到糧價的波動。
起碼以李治看來,這依然是一番國家安泰的樣子。
這讓他有了底氣,再開一場製舉,甚至親自策試了將近九百位舉人,繼續替換那些在他看來能力不足的官員。
這一番忙碌的文武並進,到了顯慶四年的年末才稍有收斂。
李治大概也覺得自己有點累了,覺得需要以另外的一種方式來彰顯自己的帝王威儀。
於是在顯慶四年的年末,他在武媚娘的建議之下,啟程
前往並州省親。
留下了今年八歲的太子李弘在長安監國。
這場並州省親,簡直是天子權力財力的彰顯,但若要李清月看來,這番省親的目的最大的受益者顯然不是李治,而是阿娘。
因為正是在這出省親之中,皇後隻能在內殿接見女賓的規則被做出了改變。
取而代之的,是皇後將親族鄰裡一並宴請在正堂之上。
此外,除卻對並州官員和與會之人的賞賜,也給城中年過八十的年長婦女授予了郡君名位。
李清月望著麵前隨後展開的閱兵演武典禮,又回頭朝著母親臉上看去,便見她此刻的喜悅和風光,令她由內而外散發著一種懾人的光芒。
時正開春,天光大明。
哪怕此刻她們所在的地方隻是並州而非長安或者洛陽,當帝後並肩審閱著一列列戍衛兵卒的時候,絕不會有人覺得皇後的風采被身邊那人壓過。
這場並州省親對於武媚娘來說的意義也遠不止如此。
武元慶武元爽等人的相繼過世,讓朝野之間總有些不太妙的流言,說的是皇後今日能夠不念舊情,明日也能心狠手辣地對付彆人。
可當並州百姓得到了這份因皇後而來的恩惠後,李清月相信,這流言會被另外一種聲音衝淡的。
誰說皇後不念舊情?
她隻是有恩有怨,都報個分明而已!
這場轟轟烈烈的省親一直持續到了四月,才擺駕前往洛陽。
之所以是往洛陽而非是長安,是因洛陽地界上陸續發生了幾件事。
一件便是身在洛陽翻譯佛經的玄奘法師,向李治提出了一件倡議,意在規範僧侶的考核,對其人品以及佛學本領例行盤查,以防出現當年洛州水陸法會之時一堆人不懂裝懂的情況。
另一件則是因孫思邈抵達洛陽,《新修本草》和《千金翼方》幾乎是前後腳的時間編纂完成,堪稱是大唐醫學上的一大進步。
再便是因東都重立,長安的部分居民陸續遷移到了洛陽,讓這座東都愈發有了人氣。
被提拔到洛州長史位置上的賈敦實完全沒有辜負武媚娘和李清月對他的舉薦,比之當年他兄長在洛州治政時候的政績有過之而無不及,將這些遷居到來的百姓都給妥善地安頓了下來。
李治欣喜地下達了幾條詔令。
自岐州法門寺,奉迎釋迦佛指骨進洛陽大內供養,作為對玄奘法師知情識趣的回饋。
準允洛陽陸續完善的醫療院正式得名東都尚藥局,由孫思邈出任其中的太醫令。
而後,在洛陽賈敦頤的那座紀念碑旁再為賈敦實修建一座功勳碑,二者並稱,號為棠棣碑,希望他繼續在洛州長史任上發光發熱。
但大概就連李治都沒想到,這個東都尚藥局迎來的第一位重量級病人,居然不是彆人,而是他自己。
顯慶五年的十月,已是秋冬之交。
李清月疾步踏入這東都尚藥局的時候,身上就多披了一件大氅。
或許是因為她自小習武,明明今年才隻有七歲,卻已在身量上看起來和十歲孩童相差無幾,更因為她眉眼間比之尋常孩子成熟,在她穿行於尚藥局之間的時候,沿路所見的醫官紛紛避讓開了路徑,為她指明了孫思邈的所在。
這位長者因近來又招到了不少醫道上的人才,當李清月看向他的時候,正見他很有幾分紅光滿麵。
坐在他對麵那人,李清月一時半刻間記不清名字,隻記得對方是進士出身,乃是李治的官員,卻對於醫學之道很感興趣。
以至於他原本應該是要協助孫思邈建立洛陽悲田坊的,卻轉而向他求學,現在則開始往藥膳食補的方向發展,好像八匹馬也拉不回來。就差沒直接跟李治說,他打算先辭官學習兩年。
現在就正在和孫思邈攀談著一門新的藥膳搭配。
若是換了尋常時候,李清月或許還有時間聽聽他們的新發明,現在卻不行。
出大事了!
她衝到了孫思邈的麵前,“快,勞煩先生隨我一並入宮。”
見她行動迅疾,孫思邈當即撈起了另一邊的醫箱,跟上了她的腳步。
走出了門方才問道:“發生了何事?”
李清月連忙將人拽上,順便答道:“我阿耶頭風病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