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完頭發,阿潯告訴他怎麼用蓬蓮頭,怎麼刷牙,找了條毛巾給他,又拿了幾件呂恒留下的衣褲讓他換。他看阿潯拿著男人的衣褲,又有所顧慮,阿潯騙他說是自己爸爸生前留下的,沒舍得扔,他也就沒再疑心。
關上廁所的門,阿潯到陽台點起支煙,狠狠抽了兩口,夾著煙的手指不斷顫抖。她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儘量保持平靜,不想讓他看出任何端疑。她聽著廁所裡的水滴聲,心煩意亂,轉過身倚靠在陽台邊望向幾條街外,天九賭檔的方向,大口大口深呼吸。一遍一遍告訴自己,過了明天,什麼都無所謂了!
烏雲密布,整個天空都被灰色幕布籠罩,月亮給不了她答案。可阿潯掃視到街尾,還是有人讓她下定決心。榮叔關好鋪子門,闊步踏向五金店,整條街就隻有五金店還亮著燈,因為鐵鍬仔還沒回來。榮叔很清楚,他不可能永遠不回來,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就此罷休。
十步不到,一路之隔,榮叔才走到馬路中間,一輛麵包車疾馳而來,眼看要撞上,才狠踩了腳刹車。榮叔被嚇得踉蹌了幾步,也僅僅是差這幾步,自己就可能沒法站在那了。榮叔才要張口罵,麵包車門開了,下來的人是天九,榮叔剛到嘴邊的臟字不得不再吞下去,臉上的驚愕與憤怒在一瞬間變成了恭維的笑容。
天九壓根連打招呼的機會都沒給他,拎著他的衣領拖到車邊,一腳就把他踹了進去。緊接著,一把刀冷冰冰架在他脖子上,通知他想活命就乖乖把嘴閉上。
拉上門,麵包車揚長而去。榮叔心裡打起了鼓,他沒想到斬華天九一夥人真的會為了一個鐵鍬仔大動乾戈,這回怕不是要殺雞儆猴了。想到這,榮叔腦海裡不禁閃起走馬燈,老婆兒子的臉浮現在他眼前。為了一口火,把命都搭進去了,何必呢?一把年紀了,做的哪門子英雄夢?
車上靜得讓人壓抑,榮叔整個人已經頹了,既不敢跳車,也不敢反抗,隻能等著天九的審判。可車並沒有往更偏遠的地方開,反倒向更繁華的地方去了。榮叔認得,這是天九賭檔的方向。也就是說自己未見得會死,還有一線生機。這次無論如何都不會再逞能了,就算給鐵鍬仔磕頭認錯,也總好過橫屍荒野。
榮叔設想了一切可能發生的場景,但自己真的走進賭檔辦公室,卻隻看到鬼馬財和斬華,並沒有鐵鍬仔的身影。這下榮叔徹底懵了,早就軟了的雙腿現在完全不受控製,一屁股癱在地上。
斬華輕蔑的晃到他麵前,用大哥大天線戳了戳他的臉:“老東西,聽說你準備做代表跟我們談判,還想乾掉鐵鍬仔,你很有種嘛?”
榮叔被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隻能帶著哭腔語無倫次的哼叫。
“阿華!”鬼馬財叫住了斬華,指了指沙發,十分客氣的說:“坐下說,榮叔,地上濕氣重,老人家彆弄壞身子。”
榮叔既沒這個膽量,也沒這個力氣,隻能哭喪著臉不停擺手。斬華抓住他的腰帶,像提菜籃一樣,一把將他拎起,隨手扔在沙發上:“財哥讓你坐呀老東西!”
這一摔,雖說斬華並沒用力,還是摔在沙發上,可這一路上榮叔早就被嚇得夠嗆,再來這麼一下,此刻徹底崩潰了。從沙發上滾落,手忙腳亂的跪在地上作揖磕頭:“財哥!華哥!求求你們放過我!我搬走!立刻就搬走!與我無關的!是福伯!都是福伯的主意…”
斬華一臉鄙視,揪起他的衣領破口大罵:“你他媽的唬誰啊?茶餐廳的福伯做完這個月就不做了!”
才抬手要打,卻又一次被鬼馬財製止:“阿華!放開榮叔!榮叔,我們也是老相識了。這麼多年來,你們租我的地方,我保你們安寧,從來沒有哪個社團和古惑仔找過你們麻煩。我是生意人,不是強盜。鋪子是我的,要怎麼租,要租多少錢,是我的自由。你們覺得合適,大家像原來一樣和氣生財,你們覺得不合適,我退押金讓你們搬走,大家講道理。但是現在,你們不想漲租,也不想搬走,不光組織起來要跟我談判,還動手打人。鐵鍬仔的確不是我的人,可他幫我做事,我就要保他周全。你們今天敢動他,明天就敢動我。哈,我有時候還真分不清楚,到底你們是出來混的,還是我們是出來混的?榮叔,不要說我不給你機會,我都希望大家和和氣氣好聚好散,不過這就要看你自己了。”
榮叔鼻涕一把淚一把的懇求:“財哥,你可憐可憐我老人家!真的不關我事啊…啊…額…財哥!福伯…都是福伯!他自己怕惹麻煩,就把我們推出來當槍使…啊…啊…財哥你相信我財哥!所有事都是福伯做主的…哈…啊…隻有他說話大家才會聽…你放我一馬吧財哥!”
鬼馬財轉著中指上的戒指若有所思,片刻,站起身來上前把榮叔扶起:“好榮叔,我相信你一次,不過你要好自為之。”說罷揮揮手,讓天九找人送他回去。
榮叔鞠躬如搗蒜,趕忙謝鬼馬財大恩大德。小弟連拖帶抱,好歹是把嚇破膽的榮叔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