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不見硝煙的鬥爭中,向致遠最終還是妥協了。為了家中無辜的幼兒和女眷,他與手下的士兵簽訂了實驗協議,同意成為芯片軍。
洛克跟隨治安官前往實驗廠,而江乘舟找了一圈才找到坐在礦山頭的向天歌。
昔日的天之驕女如今麵目全非,唯有那雙眼睛時不時透出倔強的光芒。
讓江乘舟從眾多囚犯中一眼就看見她。
江乘舟跟向天歌沒打過交道,倒是和連雲秋更熟一點——據說那小子現在坐陣德盧斯軍校,成為反抗軍後援線上的指揮官,負責維持反抗軍和斯裡蘭的通訊。
這是一條戰略級彆的通訊線,時寒現在孤軍奮戰在外,斯裡蘭暗中補給,一旦這條線被切斷,遠在帝國核心區的反抗軍就像斷了線的風箏,很快就會潰敗。
而連雲秋的能力顯然完全超出軍部的預期。
這個今年因為學校被查封而畢不了業軍校生,不僅帶領學生推翻了軍部委派的調查部隊,與斯裡蘭金都建立聯係,為西曼軍校提供遠程協助——他甚至打下了十三區。
儘管帝國貴族不把落後的星區當一回事,可被個毛頭小子打下自己的一個星區,還是讓他們感到被羞辱——他們打死都想不到,臨危受命也能打出帝國元帥水準的軍事天才,早早就被時寒拉到自己陣營中去了。
向天歌非常警惕,江乘舟還沒靠近她就發現了。
其實她剛才就看見了艦橋上的江乘舟和洛克,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江乘舟,應該是在軍訓的時候。
那會兒江乘舟圍著沈念轉,不斷地獻寶逗對方,活像一條搖著尾巴的舔狗。
如今他身邊換了人,不變的是,對方依然比他現有的社會階級高得多。
連雲秋總是管江乘舟叫小白臉,這話一點沒冤枉他。
向天歌開口嘲諷道:“江大人好手段,這麼快就入贅王室,當個乘龍快婿。”
她頭發有些長了,遮住倔強的眉眼,手腕和腳踝的皮膚發黑,顯然遭到過多次電磁鐐銬的攻擊。
她身上的傷痕有的是作戰留下的,有的則是挨打留下的。
這要換做從前,江乘舟必然想方設法罵回去。
不遠處就是駐軍,他們並不願上前來,卻在原地聚集著,骨碌碌的眼睛時不時往這邊瞥來。
灰蒙蒙的天空沉重窒息,江乘舟笑了一下:“人各有誌,老實說洛克這人還不錯,好歹還是競爭王儲的有力人選,入贅王室我起碼能少奮鬥四十年,比跟低賤的半獸人混劃算多了。”
向天歌眼神忽然間冷了下來。
儘管在學校她和龍魚私交關係不錯,可但凡她能提前知道時寒準備造反,向天歌會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反賊就是反賊,置千億百姓的生命於不顧,沒什麼好說的。
可此時向天歌聽見江乘舟輕描淡寫地背叛同伴,明明告訴自己不能生氣,向天歌還是沒忍住:“江乘舟你什麼出身,竟有臉說彆人!”
江乘舟抱臂冷笑:“我出身不好,難道時寒就是純血貴族了?”他頓了頓,輕笑一聲:“哦,就算他是,但你也不是了。”
自古比敵人更可恨的是倒戈的自己人。
向天歌這小暴脾氣可不是南若瑜那種寫記仇小黑本就能解決的,她二話不說撲上來就打!
這姑娘一年級剛入學就能用一柄軍刀插進變異沙蠍的腦袋裡,臂力腕力還有膽氣在同齡人當中都屬於佼佼者。
倆人很快就扭打在一起。
不遠處的駐軍本來正抽著煙,忽然嘴巴都張大了——
“怎麼突然打起來了!”
“要不要去幫忙?”
“幫什麼忙呀,那是半獸人!嘿!江乘舟被女人打了!”
“還手啊!對!還手!”
他們看熱鬨不嫌事大,還開始瞎起哄。
向天歌宣泄情緒,就像降下一場狂風暴雨。
可惜人類對上獸人確實沒有勝算。
更彆說她對上的是江乘舟。
“天歌!”
遠處親人發出撕心裂肺地喊聲。
向天歌抓起一塊石頭狠狠砸向江乘舟太陽穴,卻被輕易地製服。
江乘舟扣著她的手腕,雙眼變成可怕的鴿血紅的顏色。
向天歌觀摩過時寒比賽,清楚自己身上戴著幾公斤的鐐銬,根本不是江乘舟的對手,更彆提逼得對方顯露紅瞳了。
她惡狠狠道:“你做什麼選擇沒人管你,為什麼來我麵前犯賤?”
江乘舟盯著她幾近破碎的眸光:“向天歌,我失去的遠比你要多,”
遠處向家人往這邊奔來,卻在中途被駐軍攔住,他們苦苦哀求駐軍,然而隻得到一陣冷嘲熱諷。
江乘舟的聲音自上飄下,又沉又冷:“你既然認為自己身陷深淵——那就更應該從這深淵中爬出來!”
向天歌眼睛忽然瞪大。
她感覺手心裡多了件東西。
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從咿呀學步的年紀就開始操控的。
輕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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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救上軍艦時,楚明遠已經擦乾眼淚。
時寒還封在指揮室內,楚明遠隻在外麵的走廊上見到南若瑜。
龍騎戰士將羋宿的機甲的殘骸搬進了艙內,空氣彌漫著一股刺鼻的金屬焦味。
楚明遠一聞到,眼淚險些又要落下。
“抱歉……”南若瑜說。
一切發生得太快,南若瑜深刻地意識到,即便儘力,這世上依然有他救不了的人。
他又說了一遍:“抱歉……”
楚明遠擦掉淚珠,道:“這是孤的失職,你不必歉疚。”
說完,眼淚又順著臟兮兮的小臉滑落。
南若瑜很心疼,可他並不知道怎麼安慰人。
這時時寒出來了,臉色也很不好看。
“準備連接斯裡蘭國防安全部中央接駁係統。”時寒快速對旁邊的龍騎吩咐道:“若瑜和小菲,同時把接入星網平台。”
為了不被帝國追蹤定位到,反抗軍已經很久沒有連接過星網了。
菲林娜最近被帝科院圍剿,好些分娜落網自毀,此舉無疑增大了她的工作難度。
小菲難得沒有說出任何抱怨的話,跟隨龍騎去做緊張的布置了。
楚明遠眼巴巴地瞅著時寒,好像此時他不再是一個星係領主、從出生起就肩負千億人民的責任與使命的帝王,而是一個普通做錯事的孩子。
時寒冷聲道:“知道自己的責任嗎?”
楚明遠小聲說:“知道。”
時寒卻變得更為嚴厲:“還想看到更多的人像羋宿那樣死去嗎?”
楚明遠不敢在自己皇叔麵前哭。
南若瑜看見他狠狠地閉了閉眼睛,隨後睜開,帶著哭腔咬牙道:“不想!”
孩子漆黑如點墨的瞳仁裡燃燒起的火光。
時寒定定地看著他,半晌,道:“去,做你該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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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了一個月的斯裡蘭領主終於出現在公眾視野中。
以一種出人意料的方式。
楚明遠坐在三維立體投影鏡頭前,看得出來時間很緊急,上鏡前他隻來得及洗把臉,水珠都沒完全擦乾,貴族鮮少以這種狼狽的模樣出現。
而他身後站著的人,更是讓所有人大吃一驚。
正是斯裡蘭那位傳奇的攝政王。
時寒穿著黑色的軍裝,眼睛像洶湧的大海。他就像是一柄蘊含殺伐之氣卻又刻意蓄斂的劍,隻要他佇立在楚明遠身邊,如同那樣——斯裡蘭任何困難都能挺過去。
軍用信號連上了星網平台,小菲承受著來自帝科院的猛烈攻擊,然而她還是將信號鋪遍了廣袤的人類社會。
斯裡蘭小領主端坐鏡頭前,漆黑眼眸綻放出明亮神采,眼眶卻還泛著微紅——這一切細節都逃不開高清的攝像頭。
帝國的網絡負責人員見並不能切斷直播來源,於是排出特務在網上散播謠言:“龍族居心叵測,搬了個假的領主出來,簡直叫人笑掉大牙了!”
然而幾乎沒有任何質疑聲,人們就認出那是楚明遠本人。
在此之前,奧利維拉四世已經扔出多個煙霧彈用來迷惑斯裡蘭。
特務們還在不遺餘力地興風作浪:“你看他都不敢吭聲!我保證,待會兒肯定是那個龍族說話!”
然而,下一秒鐘,楚明遠緩緩開口:“孤是楚明遠,斯裡蘭星係第三十六任皇帝,登基以來,恪儘職守,未曾懈怠……”
“在過去的這段時間裡,孤經曆了挾持、欺騙、背叛和……慘烈的犧牲。”
他聲音平靜,帶著這個年紀特有的稚嫩和鼻音。
可就是這樣一個看著人畜無害的漂亮男孩,讓帝國的網絡部一片混亂——
“他在做什麼?!訴苦?賣慘?”
“難道是征兵!”
“快快快,總之把洗白言論安排上!不能讓輿論再倒向他們!”
……
“奧利維拉氏欺孤年幼,操縱經濟、盜取科技,他們將人民的尊嚴和信仰踩在腳下,他們勾結獸人,用普通百姓身體做生物實驗,他們令孤陷入囹圄之境……”
楚氏家族過去一直深受斯裡蘭民眾愛戴,繈褓中就失去父母的楚明遠更是遭人疼愛。
全星際如此狼狽地出現,想必在過去一個月裡受了不少苦。
斯裡蘭的保皇黨簡直熱淚盈眶。
楚明遠直視攝像頭,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信號,直接看向每一個人的內心深處:
“——現在孤回來了,孤的戰士們在哪!”
就在指令下達的一瞬間,斯裡蘭軍工廠內一望無際的龍騎機甲瞬間亮起熒藍色的眼燈,恍若浩瀚的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