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夢魘(1 / 2)

羽落弦驚 蜜禾 4126 字 2024-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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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說這段話的時候,葉翎的語調和神色都無比平靜。她評論自己的性命,像在說一件稀鬆平常的瑣事,過分冷靜又輕描淡寫。

魏弦京卻仿佛被什麼溫和又堅定的力量扼住了咽喉,一時之間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他在朝堂之上行走數年,因為皇帝的刁難,頻頻去苦厄之處辦理差事。他見過的流離失所的苦命人數不勝數,大多神色麻木,滿麵困苦,有些則瘋瘋癲癲,神色癡狂。

他們將自己遭受過的一切全都寫在臉上,在泥淖之中吃力地掙紮著。迷茫、無助、又麻木。他們有些任由自己陷入汙泥,有些掙紮著像岸邊爬去,還有一些,將身旁的人踩進泥裡,借力向上浮,為自己換取更多的時間,臉上全是猙獰和扭曲。

可魏弦京從未見過葉翎這樣的人。

她低微、弱小、心思簡單、頭腦耿直。她像所有掙紮在貧賤之中的芸芸眾生一樣,無枝可依,野蠻粗鄙。

可是她卻並不麻木。她半身陷在泥潭裡,雙手卻托舉著彆人。她雖孱弱,卻以身為舟,企圖渡彆人過河。

那一瞬,魏弦京徹底明白,葉翎是無法被他說服,去做“聰明”的事的。她不是聰明人,或許在某些層麵來說,她是魏弦京這輩子見過最蠢的人,頑固不化,一意孤行。

可是魏弦京不認為自己的餘生之中,還會再見到這樣的人了。

他直勾勾地看著葉翎,鬆鬆圈在葉翎衣袖上的手指鬆了力道,又落回了乾草上,被葉翎撿起,塞進了被當作被褥的衣物裡。

魏弦京看著葉翎再度抬起手腕兒,將酒水混合著草藥汁水浸濕的帕子,反反複複地撫過他的耳後,前額和脖頸兒,她帶著一絲涼意的手指拂過他的胸膛,讓疲倦和令人羞恥的安穩蔓延開來。

他覺得萬分疲憊,眼睫幾乎粘在一處,視線中葉翎的臉漸漸模糊成一團兒,像一個令人安心的影子。

他頭腦漸漸遲緩下來,喉嚨裡卻嘰咕著:

“…逃。”

“嗯。”

最後的清明消散殆儘,魏弦京不甘地聽到葉翎十分敷衍的“嗯”聲,卻沒有半分力氣與她置氣了。

他發著高熱,在葉翎的懷裡,陷入了一個遙遠又陌生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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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有悔難言,還請王妃給臣改過的機會!大將軍死得不明不白,他的屬下卻還在西北等待調令!隻需王妃一個信物,邊境二十萬鎮北軍皆會聽從您的號令,屆時……”

“先夫已經過世,再說什麼都是無用。”

七歲的魏弦京矮身躲在暗室旁的燈影之下,一雙小手緊緊握著黃銅燈盞上的麒麟紋飾,手心都被燈盞上的熱度燙得微微發紅。

但他不敢出聲。他好容易探到此處,找到了母親,可不能再出聲讓母親發現,派侍從來將他抱走了。

“……難道王妃就真這麼放棄了嗎?就算不為大將軍鳴冤,世子又該如何?他絕不會放過大將軍唯一的子嗣——”

“這些,就用不著你來操心了。”

魏弦京小小的身軀無法控製地因母親話中的冰冷打了個寒顫,小手更緊地握住燈盞,小小的身子貼在冰冷的牆麵上,企圖給自己一點兒被守衛著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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