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岐頓了頓,那句表侄女終究是沒叫出口,他看向魏鶴卿:“東海郡守在曆年遞上來的望歲帖中,可是標榜自己如何謙遜勤儉,如何廉公有威的,你可不要因為一個下人,就壞了家裡的名聲。”
魏鶴卿被訓得心下戚戚然,餘光瞥見芷衣匍匐在地上的身影,替她辯解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
魏姓宗族的榮耀在前,就算是她自己也得往後排。一個侍女又算得了什麼。但芷衣畢竟與她一同長大,魏鶴卿心裡還是有些不忍的。
靜悄悄的小巷子裡隻剩下頭骨撞擊地麵的沉悶聲響,過了許久,元岐終於抬手,示意侍女停下。
再抬頭時芷衣額上一片青紫,眼中噙著驚恐的淚。
“這次便算了,念在一心為主人的份上,還是帶回去好好教教吧。以後不要再讓我見到她。”
魏鶴卿口中稱是,心裡一安。
她示意芷衣退到馬車後的陰影裡去,心想這位太子表舅倒不像傳言裡說得那麼跋扈無情。世家大族裡打殺個把犯了錯的侍女,都是家常便飯的事情。能留下芷衣一命便好。
“還有,那盞燈我可以給你,但是你得幫我一個忙。”
元岐放柔了嗓音,看著魏鶴卿的眼神幾乎能算得上是和藹了。
“您隻管吩咐就是。”這個時候魏鶴卿不敢再想什麼燈,她低著頭,聽到青年輕柔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替我去鎮南的攤子上買盞燈來,要攤子上那個最貴,最大,最好看的。”
脫離了種種限製,元岐的審美意趣簡單到近乎粗暴。
四百多年的元氏王朝煊赫至今,已經有足夠的底氣,令帝朝儲君養出萬中無一的目力來。
元岐既能在重明宮琳琅滿目的珍品中,一眼就挑選出最特彆的那件。也能在青原鎮燈籠攤子前那為數不多的幾盞燈裡,選出價格最昂貴的那盞。
但是天底下任何地方,哪怕是在荒僻邊遠的青原小鎮,也沒有買東西不給錢的道理。
方才腰間錦囊空空的元岐,眼瞧著賣燈的攤主豎起指頭,衝他示意那盞燈要七枚銅錢時,就深深領悟了這個道理。
其實不是一枚銅子都沒有的,隻是他腰間錦囊裡就隻裝著五個銅子。
差兩個,就隻能站在那裡,平生第一次知道,“付不起”其實是件很讓人遺憾的事。
賣燈的小販是個口才很好的商人,看他站在那裡猶豫的樣子,就用了很多的功夫來說服他。
小販說郎君,我這燈籠是老匠人花了心思做出來的,手工嫻熟,全東海郡你再找不到比這更好看更便宜的燈。
元岐站在那裡心想是全東海郡最好看的又怎麼樣,掛在院子的那盞燈是百裡家的十二宮花神燈,上頭還畫著她最喜歡的梨花,找遍了整個大鏖也找不到比那盞燈更好看的。
小販又說郎君,你買燈是為了送給心上人吧?彆怕這一點錢會花得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