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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內空間過分靜謐。
彼此僵持著的對視像一場較量,江昭昭先敗下陣來,認輸般撤走目光,任憑劇烈心跳聲塞滿耳際。
該怎麼回答?
她的手指蜷起,指甲輕掐掌心,用痛感逼迫自己保持冷靜理智,硬著頭皮圓場:“我給荊雲霜和楊佳怡都設置了特彆關心,因為是關係很好的朋友,用普通音效顯示不出特殊……”
絞儘腦汁編出這個說法,她打足十二分膽量,偷看蕭星野的反應。
他的目光半含淺笑,像在欣賞她拙劣的表演,一聲沒吭,靜等下文的神情溢於言表。
“其實……”
江昭昭抿唇,竭力以假亂真,“我一直拿你當好姐妹,雖然你是男的,但不影響我們關係好。”
“……”
蕭星野的眼神變化很快,笑意立時隱消,像上一秒還潺潺的三月桃花流水,這一秒就化成雪原的堅冰。
他的鼻腔發出一聲淡哼,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
江昭昭再次強調:“真的,你不要多想,我喜歡誰都不會喜歡你,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
輕軟的話語,帶給蕭星野的痛感,遠超那些肉眼可見的外在傷口。
今晚讓他受傷最重的不是皮肉之苦,是她這句話。
一個一個字眼,化為利刃,刺破他內心飽含的希望和熱情,徒留綿密濃稠的破潰不斷放大。
昔日那些若有似無的曖昧,像過期的糖,泡在回憶裡發苦。
他不願接受這個事實。
要是不喜歡,為什麼對他臉紅?
為什麼不製止暗含曖昧的玩笑?
為什麼願意讓他靠近?
太多個問號得不到解釋,苦思冥想最後結論,原因在於她和男生接觸的太少了。
而且性格內斂,不擅長拒絕人,就算感到不適,也不會明說。
很好。
合理了。
蕭星野不理解,他到底哪裡不好?
學習不好?可大大小小的考試,他沒從年級第一的位置上滑下去過,競賽向來隻拿冠軍。
長相不好?公認校草的身份,聯合常年霸占表白牆的雙重認可,事實毋庸置疑。
性格不好?他尊重女生,不說臟話,脾氣不差啊。
既然各方麵條件都還可以,那她為什麼不喜歡!
我拿你當心肝寶貝,你拿我當男閨蜜!!
靠!!!
“挺好,我也是。”
蕭星野的語調發涼,聽不出情緒起伏,“喜歡誰都不會喜歡你。”
這一句賭氣的對嗆,他自認不算狠話。
嘴硬功力方麵,他們兩個難分伯仲。
氣氛瞬時凝結。
江昭昭垂著睫毛,輕咬下唇,心口窒痛的感知淩駕呼吸之上。
早知道就不把話說得那麼重了。
傷敵一千,自損八萬。
她偏眸偷瞄蕭星野,他的視線飄忽窗外,側臉輪廓被車外的路燈和車內的昏暗光線切割分明。
聞得到他身上清冷的香味,他呼吸時胸口衣料的起伏,同樣清晰可見。
距離伸手即可及,不過缺少一個碰他的理由。
他和天上的星星一樣,看起來很近,無奈如何都碰不得。
她收回目光,直視前方,瞳眸虛焦,發著呆。
沒忍住後怕地回想一遍今晚的事,揪到很關鍵的疏漏點。
當時,她被推搡著走進巷子。
雖然看見何恒,但是印象中沒見他在巷子裡用手機發消息啊。
那隻剩一種可能,她進巷子前,何恒就發消息向蕭星野求助過了。
邏輯不通的地方就在這裡。
何恒不認識她,即使和蕭星野互通消息,那為什麼蕭星野會突然問她在哪?
“那個……”
她小聲問話,“你當時為什麼問我在哪?何恒給你說有女生被攔住了嗎?”
蕭星野淡然應答:“不是,穆銘未和荊雲霜一起走,他聽荊雲霜說那會兒人不多,打電話讓我留意你彆被職高的纏住,正好家裡司機沒到,我過去看看,發消息給你的時候,我不知道你在巷子裡,聽見特關聲音,第六感下意識覺得可能是你。”
心電感應,或許就是這個意思。
還好,他來得及時。
“你第六感還挺準的。”她心底萌生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嗯。”蕭星野沒有聊天的興致,扭過臉,看向窗外。
仍然沒消化那句她說的“我喜歡誰都不會喜歡你”,心裡滋味發酸發脹,煩躁不安氣餒的情緒將他由內到外裹挾。
沒人去記他們沉默了多久。
直到車停在江昭昭小區門口前的馬路邊。
蕭星野解開安全帶,和她一起下車:“時間晚了,我送你到樓下。”
語態相比平時,顯然疏冷些,缺乏熟悉的獨一份溫柔。
他們同排而行,中間空留的位置,還能再站兩個人。
刻意的舉止,好像在說今後誰都不理誰。
兩位當局者並不遲鈍,知道他們之間有點彆扭,但不能明講。
說穿了,隻是朋友啊。
沒理由更沒身份去鬨脾氣。
“昭昭。”蕭星野打破沉默,音調繾綣,帶有無奈的微倦。
“嗯?”江昭昭對上他的視線。
記不清從什麼時候起,他喊她的名字,已經不帶姓氏,聽起來很是親昵。
蕭星野叮囑:“你回家以後,叔叔阿姨會問你回家晚的原因,你要說清楚遭遇了什麼,不用跟何恒一樣害怕被報複,有我在,不會再讓你受欺負。”
他細心周到地預判未發生的事,補上一句:“我故意挨打的事就不用提了,長輩不用知道這些。”
“謝謝你。”
謝謝你替我考慮。
謝謝你為我撐腰。
到了樓下。
蕭星野和她道彆:“早點休息。”
說著不喜歡她,字字句句卻都在關心她。
江昭昭點頭:“你也是。”
“走了。”
蕭星野轉身離開,背影高挑,雙腿修長,地麵影子隨他而動,直到退出她的視野。
整個過程,她祈禱他能回頭看一眼,每個這一秒,都在期待另個下一秒。
希冀逐漸落空,蕭星野沒有回眸。
在她看來,這無異於對方屏蔽自己,拒絕接收任何訊號。
蕭星野能感到江昭昭看了他很久。
不回頭不停步的原因很簡單,他被那句話傷到了,心情不好,整個人都不太好,自然顧不上那麼多。
如他所料,江昭昭到家以後,父母詢問晚回的原因。
她潦草帶過,父母鄭重其事,當即給班主任撥去電話反映情況。
應女士提出以後要每天接送江昭昭,江昭昭委婉拒絕,並給出保證:“媽,我不是小孩子了,以後會和朋友結伴回家的,你們工作那麼忙,就彆分心了。”
再三推辭後,應女士暫時放棄這個念頭。
臨睡之前,她給江昭昭囑咐了一大堆最近要注意的事。
無非就是不要落單,有不對的情況及時給家裡說,隻用好好念書就行了,其他事情不用操心。
江昭昭一一應下,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房間,寫完作業,打開日記本。
眼前閃回很多今日事的碎片。
有蕭星野幫她挑蔥花的輕鬆。
有他出現在巷口那一秒鐘的畫麵。
他蹲在地上,滿臉帶傷抬眼的瞬間。
他察看平安符有沒有弄臟的動作。
他溫聲細語哄著“不哭了好不好”的溫柔聲音,似乎還在耳邊繞。
蕭星野出現以後,握著她的手腕將她護到身後的那一個動作,記憶格外深刻。
她不受控地看向被他碰過的那片皮膚,仿佛還殘有他手掌餘溫。
所有的所有,指引她在日記本上留下四個字——
「還好有你。」
夜晚悄然結束。
早讀上到一半,班裡同學的注意力也散了一半。
眼尖的同學瞧見一班前門門口,站著一對中年夫妻。
男人西裝革履,身材勻稱,一看就知道平時有保持運動。
女人留著齊腰長發,一襲蘇繡旗袍襯得她氣質格外溫婉。
他們旁邊還站著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
年輕人的黑底襯衫綴著大片白色海棠花,打眼看去特彆招搖,一雙腿,長而直,麵容好看得讓人挪不開眼,偏偏眉宇間的冷厲感很強,天生自帶壓迫感。
彆人穿著花哨的衣服,在他身上隻顯雍容華貴。
一班班主任唐雪帶著蕭星野從班裡走出來,和他的家人交談著。
“我靠!蕭熾野!見到真人了!”班裡一個男生發出驚呼,像狂熱粉絲見到朝思暮想的偶像那樣激動。
眾多女生放下書本,統一望向一班門口,議論聲四起。
“蕭星野和蕭熾野都好帥啊,不愧是親兄弟。”
“蕭星野臉上的傷怎麼回事啊?有沒有人知道?”
“哪個吃了雄心豹子膽的,敢惹蕭星野?純純嫌命長吧,人生本來就很短,這哥們兒還要走捷徑。”
“應該不是我們學校的人和他起了衝突吧?誰能和尖子班榜樣過不去啊,而且蕭星野不是主動惹事的人啊,這兩年沒聽說他和誰結過梁子。”
多雙眼睛目視唐雪和蕭星野一家人下了樓梯,不清楚去往哪裡。
四班班主任劉萍恰好出現在班級前門,她朝江昭昭揮手:“你跟我來。”
江昭昭走出去,劉萍帶她往樓下走:“昨天嚇到了嗎?”
“謝謝老師關心,還好,我已經緩過來了。”她不回想就沒事,不然還是會後背冒冷汗。
“你和我去校長室,發生了什麼,你和校長一五一十說,知道嗎?”
“我明白了。”
除去蕭星野的計劃,剩下的事情無需隱瞞。
進了校長辦公室,她看見好多人。
職高的七個學生垂頭喪氣站成一排,職高校長在口頭教訓他們。
蕭星野和何恒還有陳子誠低聲說著話,前兩者臉上的傷,過分引人注目。
蕭熾野坐在單人沙發上,隻手撐腮,看著一中校長給父母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