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強強和廠裡許多人一樣把廠長當天,覺得他無所不能,有個事就要找廠長。
然而廠長帶供銷科到外地采集去了,不在廠裡,馬強強跑了個空,隻叫上了第一車間的工人們。
掃墓途中動手的還被扣在工會辦公室寫檢討,這會兒在院子裡自由活動的人不多,就大幾個,他們滿臉悲痛地架出自行車。
一道女聲從斜後方的樹蔭底下傳了過來:“強強,你們趕著去哪兒?”
馬強強扭頭望,嘴巴一扁哭喊道:“鐘同誌,我哥他……想見他最後一麵怕是得快……得快……”
鐘菇一晃:“我跟你們一道去!”
一路慌慌張張到醫院,她擤著鼻涕進病房,一聲哭喊跳到嘴邊,硬生生地刹住了車。
馬強強口中那個快不行了的人正趴著讓護士給他擦後脖子的血汙。
她手上的衛生紙還捏著鼻子。
馬強強踮腳從後麵探頭,他瞪大眼睛:“哥你又行了?”
“哪有什麼說話的。”鐘菇給他胳膊上來一下,“向寧好著呢。”
陳子輕聞聲去看門口,幾個工人擠在那兒,為首的女人個頭至少有一米七五,方長臉,眉眼大氣,一對粗黑的麻花辮垂在身前,身上穿的是碎花襯衣加件工裝褂子,挎了個包,她是第五車間的間花,原主在工會結交上的朋友,家境不錯。
他把塞在枕頭底下的手拿出來,對她揮了兩下。
鐘菇一改悲傷,她把衛生紙塞兜裡快步進病房,利索地把包往床邊鏽跡斑斑的鐵櫃子上一放,對護士說:“同誌你忙你的去,我來吧。”
護士把毛巾給她,叮囑了兩句就出去了。
門口幾人先後進來關心。
“組長,你身體咋樣?”
“小馬說你……把我們給慌的,我們以為你……”
那工人拽著馬強強,“小馬,你來說!你看你整的事,多不吉利!”
馬強強本來暈乎著,一聽這話就愧疚上了,他啪啪打了好幾下嘴,小心翼翼地望著病床上的人:“哥,你彆生我氣。”
陳子輕微笑:“好,不生。”
馬強強呆愣愣的,他哥怎麼感覺變得不一樣了。
陳子輕心裡咯噔一下,我露餡了嗎?這麼快的嗎?
沒事的,不怕,他很快就冷靜下來,標注的內容沒有這點,露了也沒關係。
其他人沒注意到這絲波動,他們都在討論組長的傷情。
陳子輕的脖子從一邊換到另一邊:“我沒事,緩過來了。”
在場的都不信。
“咋個可能沒事,我大伯磕破腦瓜子也吐了,他還抽筋,說糊塗話,叫都叫不清醒,我大媽都要嚇死了。”
“那是腦子磕壞了吧,後來呢,你大伯好了嗎?”
“本來好了,後來走了。”
病房寂靜了一會,鐘菇表情凝重地問:“向寧,你數得清我們吧,還知道大家夥是哪個廠的不?”
陳子輕安慰:“我都能跟你們對話了,說明腦子是沒問題的。”
鐘菇把臟毛巾放到黃瓷盆裡洗洗搓搓,擰乾搭在盆邊上:“這傷了頭得躺著,好好躺著,不能活動。”
大家附和:“是該躺著。”
“按照組長這傷,起碼得躺三個月。”
“三個月後還得看情況。”
“……”
“廠裡怎麼說,安排了嗎?”
“不知道,等廠長回來我去問問。”
“肯定得安排,要是廠長不批,我找他去。”
“我也去。”
“算上我一個!”
小夥子們七嘴八舌的表態,一個個都挺能的樣子,病房裡鬨哄哄的。
鐘菇蹙起兩撇濃眉:“行了行了,向寧要靜養,你們都回吧。”
有人起哄:“喲嗬,鐘同誌,你到我們組長鍋裡吃飯來啦?咋就能替他做主了呢。”
“沒唱過年輕的朋友們,今天來相會?不知道啥叫朋友?”鐘菇舉手對著虛空一揮,“思想純潔點,再敢胡扯,信不信我一巴掌扇得你滿地找牙?”
“去去去。”她把同誌們趕出了病房。他們在走廊上一合計,來都來了,就去三樓看看湯同誌。
鐘菇把病房的門掩上,回到床邊壓低聲音:“向寧,你傷是怎麼弄的,誰害你了?”
陳子輕悶聲:“我自己摔的。”
已經決定就算丟了飯碗也要給他報仇的鐘菇:“……摔還能摔開瓢?”
陳子輕唉聲歎氣:“倒黴,磕石頭上了。”
鐘菇心驚肉跳地呢喃:“那真是撿來的命。”
陳子輕“咳”了一聲。
鐘菇忙去檢查玻璃窗關沒關好,她瞥瞥放在床另一頭的兩個氧氣罐:“都給你整那個了。”
“沒用上,我醒得快,醫生看我意識恢複了就走了。”陳子輕說。
“福大命大也經不住折騰,你彆再亂來了,必須安心養傷。”鐘菇把黃瓷盆端給馬強強,叫他把臟水倒了,她去對麵病床坐下來,問了問陳子輕的身體情況,兩人聊了會天。
陳子輕躺累了想坐起來,又怕這個女人不讓,就催她走:“醫生說我沒有生命危險了,你和小馬都回廠裡去吧,快發飯了。”
“我哪還有心思吃飯。”鐘菇說,“一頓不吃又餓不死。”
陳子輕嚴肅道:“鐘菇同誌,人是鐵飯是鋼,一日三餐是大事,哪能這麼不積極。”
鐘菇臉上飄起兩塊紅:“我這就回去。”她拍著褲子站起來,“有什麼要我稍給你的不?”
陳子輕剛準備搖頭就聽她來一句:“詩詞本?”
他眼皮一跳,壞了,原主每天午休都要在指定地點寫詩。
鐘菇看他臉色突然煞白,慌張地跨了個大步撲到床前:“向寧,你怎麼了,我馬上去叫醫生!”
“不用叫,我就是頭有點痛。”陳子輕拉住她的手臂,“我睡一會。”
鐘菇跟一老母親似的給他掖掖被子:“你睡你睡,多睡睡,能睡著就好得快。”
陳子輕閉上眼睛,抖動的睫毛暴露他雜亂的內心,他隻有四次警告的機會,才進這個世界第一天就要用掉一次?最好不要。
廠裡的午休是十一點半到一點半,他還有時間。
陳子輕向他的監護係統尋求幫助:“陸係統,我有沒有什麼特異功能,或者那種能讓傷口快速愈合的藥?暫時封閉痛覺也可以。”
係統:“宿主自身無技能加持,道具需要積分購買。”
陳子輕連忙說:“那我買。”
下一刻他的賬戶財產就彈了出來,他才注意到那一串好幾個0的積分前麵竟然有個負數符號。
陳子輕從喜到悲,他忽地發現了一個被自己遺漏的BUG:“不對啊,我是新人,為什麼會有一次失敗的登錄,還欠了十萬積分?”
係統:“此世界與另一世界的架構總數值十分相似,儀器誤將你送去另一個世界導致登錄失敗,15分鐘後剝回傳送中心,重新傳送至此。”
陳子輕似懂非懂:“才15分鐘,那能做什麼。”
係統:“時間流逝不同,儀器上的1分鐘是任務世界的一年。”
陳子輕感到不可思議:“我怎麼什麼都不記得了?”
係統:“已清除不必要的錯誤數據。”
陳子輕:“那我的積分……”
係統:“我司就傳送失誤開會,為表誠意,主係統親自補償你一百萬積分,並給你批了十萬的欠款,你已全部使用。”
陳子輕腦袋瓜子嗡嗡的,這樣的嗎,那他都乾嘛了?拯救世界了嗎……
算了,都格式化了,想也想不出來。
陳子輕問眼下最重要的事:“我這次能再賒點積分嗎?”
係統:“不能。”
陳子輕很失望,他睜眼看見馬強強撅著屁股給他整理床尾,鐘菇不在病房裡。
“小馬,鐘菇呢?”
馬強強手上動作不停:“鐘同誌先回廠裡了,說是要上你宿舍給你拿詩詞本,還有換洗的衣服,我說我拿,她沒讓。”
陳子輕盤算著什麼:“隨她去吧,你午休的時候過來一趟,帶上我放在第二個抽屜的詩集和筆。”
馬強強:“噢!”
.
上醫院給陳子輕送東西的不是鐘菇,是個男同誌,很魁梧的大漢,白背心底下的胸肌鼓囊囊的兩大坨。
陳子輕通過原主的記憶確認來人的身份。
鐘明,劉主任的大徒弟,第一車間彆組的組長,也是鐘菇的大哥,他跟原主一個宿舍,原本關係過得去,現在很僵硬。
這要從原主進了工會,和鐘菇有了來往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