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懷棠在床上生悶氣,他為了有奶吃,特地哭了一回,效果不怎麼樣,哪個環節沒走對?
他竟然輸給了湯小光那一愣子?
宗懷棠抑鬱了。
不行,得把人抓回來。
一個有對象的人參加什麼聯誼會,不給點顏色瞧瞧,當他對象是紙糊的。
宗懷棠下了床,一步沒邁就跌坐了回去,左腿不停地顫抖。
媽的。
為了演得逼真些,磕猛了。
難不成他失敗的地方就是,不該真做,要造假?
宗懷棠更抑鬱了,他回到床上躺著,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在被子裡忍受左腿的疼痛。
有隻手扯了扯他頭上的被子,他疼狠了,不太能分得清是不是幻覺。
直到一縷光從被子外鑽進來,伴隨著一聲驚奇的聲音:“你的睫毛怎麼濕濕的?”
宗懷棠一愣,本來出門的陳子輕趴在他上頭,錯愕地跟他臉貼臉,伸手去碰他睫毛。
在把他睫毛碰抖動的時候,確定地說:“你疼哭了啊。”
宗懷棠一張臉漆黑,黑中疑似泛著些許紅:“誰哭了,我一個鐵骨錚錚的老爺們,我會哭?”
陳子輕忙睜眼說瞎話:“沒哭沒哭,是我看走眼了,我老花眼。”
宗懷棠難以置信:“你老花眼?”
他嫌棄地搖搖頭:“年紀輕輕就半瞎了,哪天過個馬路都要人牽,麻煩。”
陳子輕:“……”
“你到裡麵去點。”他推了推宗懷棠,觸到一片汗熱,“我躺一下。”
宗懷棠說:“我挪不動,腿疼。”
陳子輕一聽,趕緊掀開被子檢查他的左腿:“以後彆說反話了,要是我蠢點,那你不就在宿舍涼涼了。”
宗懷棠不自在地把頭偏到裡麵,研究牆上的坑窩:“所以你蠢嗎?”
陳子輕反問:“我現在人在哪?”
“在對象身邊。”宗懷棠的喉頭動了動,“向師傅不蠢。”
他握住陳子輕的手腕,把人拽下來,嗅了上去。
沒有罐頭味。
“沒吃。”陳子輕猜出宗懷棠的試探,“我到107就告訴湯小光我有對象了,不能跟彆的人跳舞。”
宗懷棠的腿立馬不疼了:“湯小光炸毛了?”
“炸毛了。”陳子輕一言難儘。
當時湯小光如同活見鬼:“我才離開多久啊,你就找著對象了?”
陳子輕說:“是的,找著了。”
“輕輕,輕輕,輕輕,輕輕!”湯小光一聲比一聲高地叫他,很抓狂,“對象不是室友,隨便就能定下來的,你是不是讓人給騙了啊!”
陳子輕給宗懷棠口述了大概過程。
宗懷棠扯了扯唇,天地可鑒,他才是被騙的那個。
“湯小光問我對象是誰,我說那是我的隱私,希望他能理解,他就不纏著我打聽了。”陳子輕說,“現在應該在聯誼會找新舞伴了吧。”
宗懷棠輕笑:“你和我,兩個同誌,我們見不得光,看到沒有,你都不能把我拎出來。”
他忽然盯住眼前人:“你不是夢到過未來嗎,十年後能不能見光?”
陳子輕猶疑了。
宗懷棠隨意問:“一十年後?”
陳子輕委婉地說:“形勢肯定是會越來越好的。”
“那就三十年後,四十年後?”
“可以了。”陳子輕這次很快就回答了,“我夢到街上開了一些專門對同性戀人開放的酒吧,很包容了。”
宗懷棠的注意力在“同性戀人”四個字上麵,他琢磨出了一股子純情味。
碟片裡可是一點都不純情,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要不是他承受能力可以,當場都能被整出心理陰影。
還有,什麼夢到同性戀人酒吧,剛剛好能解他的疑惑,一看就是編的。
“嘁。”
宗懷棠發出淺淡的氣音,能見光的時候,他們都成老頭子了,占不到社會的福利。
陳子輕說:“我給你揉揉腿。”
宗懷棠把左腿塞他懷裡:“得償所願了吧,向師傅。”
陳子輕要卷他的褲腿,被他踢開了,他說:“隔著褲子揉就行。”
“向師傅,隻有跟我發生實質性關係的人,才能看我的腿。”宗懷棠正兒八經。
陳子輕無語:“……腿是你的處男鎖嗎?”
宗懷棠笑:“是我的自尊心。”
陳子輕怔了怔,不說話了,隻給他揉腿。
“彆揉了,坐過來點。”
宗懷棠躺到他腿上,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背上,拿起來,放下去,拿起來,放下去。
意思明了,你給我拍拍。
簡單點就是四個字——你哄哄我。
陳子輕一下一下拍宗懷棠的後背,把他拍睡著了,自己也眯了片刻。
迷糊間門,陳子輕垂放在床邊的腳有點酸,本能地往床底下甩了甩,打到了宗懷棠的皮鞋,他用腳勾整齊,突然想起來個事,孫一死之前說他床底有臭味,後來他把這茬給忘了。
陳子輕抱住宗懷棠的腦袋,慢慢放到床上,他起身去外屋,先打開門窗,之後才去看床下的兩排鞋子。
眼珠都要瞪出來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原主是內八,現在外麵那排黃球鞋不那麼往裡麵撇了。
就像是……
有人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穿過他的鞋。
陳子輕抖著手拿出一雙,小心謹慎地看了看,鞋子裡麵一坨黑,還有腳汗味。
顯然一直有人在穿。
先前怎麼聞不出來,鼻子失靈了?現在又好了?
陳子輕把鞋子丟回去,他快速去桶裡打水洗手,是哪個鬼魂在穿他的鞋子啊,都不打聲招呼。
最近都是宗懷棠掃地,不知道他有沒有掃床底下,掃了應該是能注意到的吧。
不一定。
要看宗懷棠清不清楚他是內八。
“向寧,你又不管我了是吧,才拍了多久就不拍了。”
裡屋有叫聲:“進來陪我睡覺,快點。”
“就來了。”陳子輕走到布簾子那裡,回頭看一眼他的床。
那裡有塊暗影,好像有個人坐在床邊。
陳子輕收回視線鑽進簾子裡,然後又回頭看一眼,沒出現什麼恐怖的事,他被自己給搞發毛了。
這麼下去,他都要懷疑鬼不弄死他,是為了折磨他,讓他瘋掉。
.
廠裡的聯誼會進行得熱火朝天時,宗懷棠的左腿緩過那陣疼痛就帶陳子輕去澡堂洗澡。大中午的,澡堂裡有不少人,寬寬長長的木板凳上堆著衣物。
陳子輕把一處的衣物往中間門攏了攏,騰出地兒坐下來:“我有點不想洗。”
宗懷棠捋了捋讓汗液浸透的短發,看手掌心的紋路:“那你彆跟我睡了,我的床上不留邋遢鬼。”
陳子輕抽抽嘴:“我怕澡堂有臟東西……”他忙很小聲地說,“不是不是,剛才是我冒犯了,鬼同誌們不要介意。”
宗懷棠掐他的臉,捏著一點肉提了提:“你這神經樣子,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都搞明白就好了。”陳子輕脫褲子,“不是不讓我看你左腿嗎,那怎麼洗澡……”
宗懷棠把左腿屈起來,擼上去一點褲腿,陳子輕看見了工作服的配件之一,套袖。
行吧,準備得還挺充分。
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疤痕,這麼怕被人見到。
陳子輕踩著褲腿把褲子脫到底,一塊毛巾丟到他腰上,夾著宗懷棠的低吼:“你脫外麵的褲子不就行了,誰讓你連裡麵的也扒了?”
“一起的啊,順帶著就下來了。”陳子輕說。
宗技術煩躁道:“不行,麻煩拿出點有家屬的自覺,前麵給我用毛巾捂著。”
末了還來一句:“後麵也得捂。”
陳子輕:“……”他岔著兩條腿,“那我到底還洗不洗?”
宗懷棠像要被人割肉,他把陳子輕岔著的腿撥攏,咬牙道:“洗。”
能泡澡的池子那邊有一群工人出來,結伴去隔壁的淋浴房衝一衝。
四處都彌漫著茉莉花味。
這個時間門,鐘明送劉主任回家了,鐘菇不放心地陪在身邊,兄妹倆簡單吃了點粑填肚子,水是喝的塘邊的。
田間門的土路上,一頭老牛拉著板車,上下顛簸地咚咚直響。
鐘明坐在前麵,鐘菇在他左邊打盹,他的手裡拿著鞭子,時不時地拍打著牛的後背。
“你多忍耐會,這段路不太好走,過了這一段路,再翻過一個山坡,就到家了。”鐘明一甩鞭子,自顧自地說著。
“哥,你在跟誰說話呢?”鐘菇立即就醒了,她坐直身子,詫異地看向他哥。
“跟我師傅。”鐘明轉頭說道:“師傅他這輩子無一無女的,最後連個送葬的人沒有,我們能把他送回來,讓他落葉歸根,希望他在天之靈能夠安息吧。”
隨著兩人的話題逐漸沉重,氣氛也壓抑起來,鐘明隻是是沉默地趕著車,不再說話。
“咚咚咚……”
板車後麵運著的黑漆棺材,因為顛簸不斷的磕碰著木板,劇烈搖晃著,如果不是棺材上綁著麻繩,估計早就翻倒了。
劉主任就躺著這口棺材裡,沉默而安靜,就算道路如此顛簸,他也沒有發出一點牢騷。
因為,他在醫院的時候就已經死了,棺材裡隻有一具沒有靈魂的屍體。
又過了大概半天的時間門,牛車到了劉主任老家的村口,村子的後麵是一片崗地,那是這個村子公共的墳地。
兩人趕著車在崗地上找了一片空地,站在這裡放眼望去,可以把整個村子的麵貌儘收眼底,在最遠處有一條細小的河流穿過,遠山重重。
這片崗地確實是一處不錯的風水寶地,很適合作為長眠的地方。
鐘明和鐘菇兩人從車上拿出鐵鍬,他們往手心裡啐口唾沫,開始在空地上一鍬一鍬地挖了起來,中間門挖累了就輪流休息一會,花了很成時間門,他們才最終把墳挖好。
鐘明卸下牛車,跟鐘菇一起把棺材一點點地挪到土坑裡,或許是路上太過顛簸,也或許是他們剛才搬的時候不小心,當棺材被放進土坑的時候,鐘菇忽然發現剛才棺材的蓋子竟開了一個角。
“哥,你看這裡!”鐘菇指著缺口,對鐘明喊道。
正準備填土的鐘明回頭看去,他見棺材蓋開了個小口,臉色頓時一變,沉聲道:“沒事的,估計是路上把釘子顛開了,重新蓋上就好了。”
說著,他就跳進了土坑裡,下意識地通過棺材露出的口子向裡麵看了一眼,隻見師傅兩眼緊閉,麵容安寧。
和醫院時一樣。
仿佛下一刻就要睜開眼睛。
鐘明不敢多想,他用兩手抓出棺材蓋,肌肉一塊塊地繃著鼓起,猛地一拉,棺材重新合上了。
隻是,不清楚是不是他的錯覺,就在棺材合上的一刻,他隱約看見師傅原本朝向裡邊的臉,不知什麼時候,竟然朝向了他這邊。
這種時候,這個地方,人最怕會胡思亂想,他連忙對著合上的棺材拜了拜,雖然跳出土坑,一言不發地跟鐘菇一起,向土坑裡迅速填土。
午後的崗地山風陣陣,吹拂著漫山的野草,讓疲憊的兄妹倆都感到了一絲淒涼。
劉主任終於下葬完畢了,一座新墳就這樣出現在山崗的空地上,與四周那些一座座的土墳相比,顯得很不起眼。
“師傅,您老彆見怪。”鐘明看著墳墓,用了尊稱,他拿出汗沾土灰的大糙手擦擦眼睛,哀痛地說道:“這次來的匆忙,隻能先給您寫個木頭的墓碑,等明年來看您的時候,我會給您換個石頭的新墓碑。”
說著便拿出一塊寫好字的木牌,釘進了墳包前的土裡。
做完了這一切,鐘明跪下來磕了三個頭,認認真真地祭拜了一會,他叫上鐘菇,兩人坐著牛車緩緩下了山崗。
耳邊的風一直在吹著,讓人想睡覺,鐘菇拍了拍有些酸痛的胳膊,找了個舒服點的姿勢坐,她下意識地往後看了一眼墳包,然後她便僵住了,一股尖銳的寒意爬上她的後背,纏住她的脖頸。
隻見劉主任那個小墳包的前麵,豎著一排密密麻麻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