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輕是被潑醒的。
沁入骨髓的涼意像刀子劈下來, 就對著他的臉劈的,皮肉撕裂般生疼,臉部肌肉痙攣不止, 被蒙住的眼睛裡流出生理性的淚水。
“一桶水都潑不醒?”
“你再去打一桶水過來。”
“打什麼,我一泡尿憋一路了, 現成的,大補!”
“你尿完帶他去洗嗎?”
“老子是綁匪,又不是老媽子。”
“那你尿他一身一臉,回頭我們還要帶他上路,那味道誰受得了?”
“艸!老子打水去,看老子不潑死他!”
【賬號已登錄】
【您的失敗登錄總次數:1】
【您的成功登錄總次數:2】
【您本次成功登錄時間:2026-12-03 21:15:39】
“嘩——”
陳子輕的耳朵裡進了水, 鼻腔裡也進了水,他難受得劇烈咳嗽起來。
嗓子很疼, 脖子也疼。
【您本次成功登錄地址:垡城,琩興市,石豐縣, 夏家村,東邊水庫旁的山廟】
濕漉漉貼在臉上的頭發被一把扯住, 頭皮傳來刺痛。
“tui!這大男人怎麼長得跟個妖精一樣,不會真是妖精吧,我看看是不是。”
陳子輕感覺有隻手伸到他的衣領處, 粗暴地撕開,他的後腦勺抵著地麵,脖頸仰出脆弱的弧度,一下一下咳顫著抬起胸口,像是把自己當那人懷裡送。
頭頂有渾濁興奮的喘罵。
“我靠,你看到了沒有, 他媽的可真會勾|引人,你到外頭站著去,彆讓老大進來,老子看看他是哪路妖精!”
“我們隻謀財,你彆給我找事。”
“他奶奶的今天光顧著綁人躲車,一口熱乎的飯都沒吃上,你他媽少在這時候呱啦呱啦,彆逼我翻臉。”
“你腦子被精蟲啃爛了嗎,你是不是忘了他是誰?他可不是哪個發廊洗頭的!”
……
“那又怎樣,眼睛不都蒙著的嗎,還能有透視眼,穿過布看到老子的臉?”
……
“萬一呢,我不能冒險了,我乾完這票就要帶我閨女去遊樂園玩,我以後想好好過日子,你彆害我可以嗎,兄弟。”
“真他媽畏畏縮縮,當個屁的綁匪!給人當孫子的窩囊命!”
爭吵咒罵聲裡夾雜著踹砸的發泄。
【宿主11135,您的目前財產是:蒼蠅櫃*1,積分-91582】
【您的監護係統正在進入界麵】
【監護係統順利進入】
“陳宿主,能否聽到我的聲音?”
“咳……咳……咳咳……”
陳子輕蜷縮起了身子,壓製著咳嗽,昏昏沉沉地在心裡應聲:“陸係統。”
係統:“你此次的登錄背景是中央網倉庫的滯銷品之一,隨機分配到你頭上。”
陳子輕的咳聲一停:“怎麼是滯銷品啊?”
係統:“你上個任務失敗的懲罰。”
陳子輕:“上個任務我……”
腦子一空。
他登錄失敗的原因都記得一清二楚,卻不記得上個任務了。
“陸係統,關於我的上一個任務,我一點印象都沒有。”陳子輕慌張地詢問,“我是不是出現精神方麵的後遺症了?”
係統:“數據出錯,已全部清除。”
陳子輕慘白的臉上呈現出了一種呆傻狀,怎麼還出錯了,什麼數據啊,竟然要全部清除。
哦,對了,登錄失敗是傳送去了錯誤的世界,他在那個世界的十五年,用掉一百多萬積分的原因也被清除了。
那不就是清掉兩份記憶了。
陳子輕的胸腔裡一陣陣的鈍痛,不愧是懲罰,他才剛進來就成了肉票,遭了罪。
真是一個不好的開始,不詳的預兆。
這個任務背景滯銷的原因……
思緒被一股癢意切斷,陳子輕的耳邊有喘息聲,混著煙味酒味跟口氣,臭烘烘的,他看不見,聞得到聽得到,胃裡翻滾,下意識就要挪開,卻被一隻手抓住了腿。
“微大少爺,讓你醒來可真不容易。”
那一瞬間,陳子輕的腦子裡就多了一團記憶。
微玉,這具身體的名字,微家正宗的大少爺,嫡出。他完美地繼承了母親的相貌,生了一雙金色的眼睛,白皮膚,銀色長發,美得妖而豔。
相貌驚人,加上母親背後的勢力,微玉從小就備受寵愛,圈內圈外給了他數不儘的讚美。
同齡的富少們千金們都捧著他,視他為天上明月,甚至年長的也對他表現出毫不遮掩的喜愛。
直到微玉的母親病逝,隔年母親的家族敗落,他徹底失去了庇護,又受人蠱惑在重要場合出過幾次洋相,自尊受傷和他人的嘲笑,以及天差地彆的待遇刺激到了他,導致他一時糊塗自甘墮落,讓家族的聲譽受損。
準繼承人沒了價值,家族就不會再為他浪費資源,隨他自生自滅。
那時微玉年少,他招架不住紛至遝來的謠言和詆毀,踩了不少陷阱,名聲一落千丈,就連他那張挑不出瑕疵的皮囊都蓋上了小家子氣,脂粉味太重,難等大雅之堂的印章。
微家有他這麼個人,企業的檔次都下去了。
所以他一個嫡出的位置還不如庶出。
微玉成年後被踢出垡城的上流圈,他自身能力不強,又沒有大樹讓他乘涼,美貌就成了一把捅向自己的尖刀。
於是微玉找了靠山,這才沒被捅死。
如今微玉年過三十,垡城第一美人的寶座早已換人,他沒有得到過一顆真心,沒有一份閃光的事業,遭人算計被綁到鄉下山裡羞辱,死於窒息。
沒了,就這些內容嗎?
這是原主的記憶,不是基本資料,他的生活圈子裡誰跟他牽扯得比較多,像他的靠山是誰,一個還是兩個三個,為什麼被綁都沒交代。
包括窒息而亡的畫麵。
陳子輕找監護係統確認:“陸係統,原主的記憶是不是不全?”
係統:“此背景有關鍵詞解鎖的設定,原主的主線人物表跟支線人物表都被隱藏了,需要你激發關鍵詞。”
陳子輕聽得一頭霧水,關鍵詞又不能靠什麼線索去圈個範圍進行排除,隻能瞎貓碰死耗子看運氣,對上了才能打開隱藏信息,怎麼這麼難。他歎氣:“那我的任務是什麼?”
係統:“同樣需要關鍵詞。”
陳子輕思索著問道:“我要是一直不能觸發呢?”
係統:“會有此背景架構師安排的小助手進行引導。”
陳子輕撇了撇有點破皮的嘴角,這個背景滯銷的原因就是關鍵詞設定吧。
宿主不能及時掌握重要信息,時間差帶來的影響可大可小。
陳子輕發覺自己的心態還湊合,雖然不記得上個任務了,但他好歹走過一遭,多少都會留下點經驗。
抓著他腿的手像一塊磁鐵吸上來了,他被捆在身後的雙手掙紮了幾下:“這位大哥。”
那手驚得抖了下,接著是一聲難以置信的大笑。
“麻子,他叫我大哥,垡城曾經響當當的微大少爺叫我大哥,哈哈哈哈哈,還沒怎麼著就慫成這鳥樣……”
粗鄙的笑聲戛然而止。
因為地上的人藏在銀色發絲裡的嘴唇翹了起來。
像魅妖。
那麻子就是一再阻止同夥亂來的人,他蹲下來,老實巴交的一張臉上沒有一個麻點,完全看不出是個無惡不作的綁匪。
“微大少爺,你要是不想受罪,就把你那套下三濫的,上不了台麵的小伎倆藏好。”
陳子輕吸了吸鼻子:“……我隻是想露個笑臉表達一下友好的態度。”
麻子像是在看一個娛樂圈花瓶演員的拙劣演技:“你跟綁架你的我們友好?”
“那不然怎麼辦,我手腳都被綁著,大冬天的衣服濕透了,用不了多久,”陳子輕打了個噴嚏,他瑟瑟發著抖,可憐兮兮地說,“用不了多久我就要發燒生病,我會很難受的,可能還會死,我不想死,我想討好你們,讓你們給我一套乾淨的衣服換上,彆的我都不問,我不打聽是誰指使的,我全都配合。”
有一小縷發絲進到嘴裡,他用舌頭掠著推出去:“真的,我一定配合你們拿到雇主的錢。”
麻子吸氣,這到底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搞誘惑人的小動作。
大概是職業習慣吧。
他抹把臉,喊道:“二全,你去跟老大說。”
二全盯著蜷在他腳邊的人,猥瑣的視線在他的腰臀部位流連:“說什麼?”
麻子說:“人衣服濕成這樣了,會凍死的,我們隻謀財不害命。”
“我潑他的時候你不但沒意見,還叫我多打一桶水。”二全長了張標準的壞人臉,唾棄又譏諷地大吼,“現在什麼情況,他說個話就把你魂勾走了是吧?”
麻子的臉青紅交加。
兩人要乾起來的時候,門外響起了一串腳步聲,廟裡的膠著氛圍瞬間就散了。
麻子先恢複如常:“老大。”
二全也叫了聲,他朝臟濕的地上吐口水,腳一踩就去外頭抽煙,想想又來氣,惡聲惡氣地大罵了一聲:“操||你媽!”
“你|操|誰媽?”麻子衝了出去。
陳子輕注意到四周很靜,那個老大沒出去,腳步聲沒有過來,他豎著耳朵聽。
“叮”
是打火機。
陳子輕聞到了煙味,那人在抽煙,老大就是不一樣,沉得住氣,揣摩不出是個什麼心思。
“阿嚏——阿嚏——”陳子輕接連打噴嚏,全身上下都濕噠噠的,原主穿的不是羽絨服跟加厚褲子。
如果陳子輕沒感覺錯的話,他身上是綢子的長袍,八成是在床上被綁走的。
這個天氣,就算不被潑兩桶水也冷啊。
陳子輕凍得臉跟嘴唇烏青,牙齒打著顫,他的半邊臉貼地,鼻翼顫動著發出虛弱的呼吸。
“有本事,這麼快就能讓我兩個兄弟為你大打出手。”
左邊突然傳來聲音,聽著年紀不大的樣子。
陳子輕綁在一起的腳動了動,兩條腿掙紮著想往相反的方向挪,因為他感覺到了危險。
可他還沒挪多遠,平穩有力的腳步聲就已經停在了他麵前。
來人身上的血腥氣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