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為鶴沒問傅延生, 你憑哪點確定你的太太跟我在一起,或是不屑在他人的婚姻裡扮演任何角色,直接掛斷。
他采取的舉動是, 將手機放到桌上, 向右邊推過去。
陳子輕依然是彎腰湊近的姿勢, 不明所以地看著手機屏上的通話中。
柏為鶴屈在桌麵的手指輕敲了一下。
陳子輕估摸不出他的意思,小聲詢問道:“柏先生, 你這是……”
門縫裡鑽進來了風,它把半空中的一小縷銀色發絲蕩到深色西裝上麵, 小心地依附著。
柏為鶴拂灰塵一般,拂開發絲:“你先生。”
瞬息後, 落下字:“他找你。”
陳子輕頭皮一麻, 傅延生怎麼把電話打到柏為鶴手機上了!
柏為鶴不會以為他是裝的吧?
有人會不認識自己先生的號碼嗎?有啊, 他啊。
陳子輕想解釋又打消了想法, 越描越黑, 柏為鶴對他的初印象不好,覺得他很不自重。他汗涔涔地拿起手機, 小跑到窗邊接聽:“延生。”
另一頭隻有呼吸的聲音,並不虛弱。
那氣息一聲接一聲地拍打陳子輕的耳膜, 有種被厲鬼纏上甩都甩不掉的惡寒, 他把耳邊的手機拿開點:“你傷得怎麼樣啊。”
傅延生陰惻惻道:“我已經死了,現在是鬼魂, 我來帶你去地獄。”
陳子輕:“……”
傅延生笑:“去嗎,傅太太。”
陳子輕蹙眉:“我不去。”
傅延生情緒轉變得快又生硬,此時心平氣和道:“是,你不去,你巴不得我死。”
陳子輕眼角一抽, 怎麼有股子怨婦的味道。
“我一死,你就是個風騷寡婦,那些原本忌憚我的人會迫不及待地把你圍起來,你會過上神仙生活。”
傅總的身體受了傷,心理上神經兮兮:“是不是一聽就把嘴笑歪了?”
陳子輕歎氣:“延生,你彆這樣子想,我怎麼可能巴不得你死,我們是夫妻,我和你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不在了就沒人保護我了。”
不走心地講完這句,他就回頭看了看,桌前沒人,柏為鶴不知道什麼時候出去了。
雖然試探的時候沒得到柏為鶴的回答,但看這情況,柏為鶴是真的不受他這人工體香的影響。
就是不確定,柏為鶴是聞不到,還是能聞到,隻不過不會產生欲望。
總歸是免疫的。
這讓陳子輕心生一股安全感,像是在動物世界裡看到了人類,他本就對柏為鶴有莫名好感,現在更覺得親切。
可惜他是彆人的太太,名聲也不好聽,柏為鶴界限分明,不可能跨出半寸,為他沾上“偷情”的臟水。
所以他們注定是成不了朋友的,兩路人。
電話裡很久都沒動靜。
陳子輕看一眼手機,還在通話中,沒掛啊,傅延生怎麼不說話,昏過去了嗎?
就在他要喊一聲時,那頭響起徒然粗沉的喘息。
“我不在了,就沒人能保護你了?”傅延生仿佛如夢初醒,遲來的怒意夾雜被低劣謊言衝擊的懊惱侵占他的理智,他的麵部繃了繃,咬著牙關冷笑,“乍一聽你多依賴我,多看重我,沒了我就不行,你他媽說謊臉都不紅。”
陳子輕臉還是有點紅的。
傅延生想掐死他:“婚前跟人跑,婚後還跟人跑。”
陳子輕從窗邊回到桌前坐下來:“我是被擄走的,你不信可以看醫院的監控。”
傅延生固執己見,一口咬定他是跟人跑的,哪怕已經看了監控,看了起碼遍。
“什麼叫我不在了,就沒人保護你了。”
傅延生又回到這個點上,魔障似的撕扯著:“彆他媽以為我不知道,一旦我不在了,你就會馬上改嫁,尋找新的庇護。”
他笑意懶散,話裡滲血:“讓我說說你的備選名單,做綁匪夫人,柏太太,還是圈子裡哪個闊少的少夫人?哦,我忘了,你那靠山說不定看在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送你去其他圈子給人當小妾。”
陳子輕感覺傅延生生了怪病,好像料定自己一定會給他戴綠帽一樣,這是不是被害妄想症?
綠|帽|癖覺醒前兆?他抖了抖,撇嘴:“也不是人人都喜歡我。”
傅延生森然道:“架不住你騷。”
“……”陳子輕垂在板凳前的腿晃了晃,忍不住地說,“柏先生跟你的發小們不一樣,也不像夏橋正那樣綁過我,他很注重禮義廉恥,很有涵養,你彆把他拉到我們的事裡麵來了,這多不好啊。”
傅延生忍不住在心底怒罵,你個蠢貨,隻要是男人就有共性,柏為鶴身上標簽再多成就再高,也不過是一介凡人。
還沒怎樣就替人說話了。
柏為鶴在國內待多久他不管,分走多少肉他也不在意,最好彆讓他發現插足他的婚姻。
他克製著瀕臨失控的情緒:“跑都跑了,為什麼不跑遠點,去夏家村做什麼?”
陳子輕拉起毛衣領子聞聞自己還香不香:“都說了沒有跑了,我是被擄走的,夏橋正要找我報仇,隻不過我求夏橋正殺死我之前行行好帶我去夏家村,我不做什麼,就想來看看。”
“看什麼,夏家村的資料我給你了,你還有什麼好看的。”
傅延生一副沉吟的口吻:“柏為鶴在那裡開發,你心癢了,大老遠跑過去找他,想讓他給你止癢?”
“……”
陳子輕知道了,傅延生這叫綠帽焦慮症,不戴上心裡不踏實。
傅延生慢條斯理:“止了嗎?”
陳子輕有點生氣了:“延生,你為什麼非要把我跟柏先生放在一起啊,我跟他是清白的。”
“好一個清白。”傅延生笑起來,笑聲富有年輕人的堅硬力度,“上午又被電了是吧,太太,誰碰你了?”
陳子輕脖子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把這個事給忘了。
傅延生像是教育孩子的家長,孩子在學校不老實,偏又撒謊成性,問話要講策略,他的嗓音聽著沒動怒,絲毫不生氣,實際背後拿著皮帶。
“是帶走你的夏橋正,還是柏為鶴?”
陳子輕讓自己的語氣不那麼虛:“我說跟上次在樓道裡一樣,也是故障,你信嗎?”
手機那頭一片死寂,陳子輕的腿停止晃動:“夏橋正帶我到夏家村,見形勢不對就跑了,柏先生跟團隊忙著開發,我都接觸不多的。”
分不清過了十幾秒還是一兩分鐘,他才聽見傅延生笑問:“聽說你弟弟受了傷,微家已經派人趕過去了,他是被誰紮的,因為什麼?你要不要和我說說,還是我自己調查?”
陳子輕不敢說,誰知道原主弟弟是在傅延生的死亡威脅下全部抖摟出來,還是艱難地抗下壓力,編了個謊言。
要是前者,那他到時候隻能把夏橋正拿出來當擋箭牌,管不了夏橋正的死活了,他隻能先自保。
如果是後者……他沒跟原主弟弟串通,現在不能回答,不然就等於害人害己。
“你查吧,你查了再跟我說。”陳子輕強自鎮定。
傅延生嗬笑:“我當然會查,等我查清楚的時候,就是決定你是死是活的時候。”
陳子輕把碗筷收了收,他不想煩這個,今天的事比較重要,有出村,泡浴,去縉陽,夠他操心的了。
“我不會派人去接你,自己回來。”傅延生命令道,“明天天黑之前,我要看到你人在彆墅,如果你不在,整個微家會從垡城商界除名。”
陳子輕沒當回事。
“以及,”
傅延生說:“你會看到夏橋正的屍體,掛在你窗邊給你當風鈴。”
陳子輕頭皮發麻:“我會回去的!”
傅延生蒼白的麵部猙獰起來,不在乎微家的生死存亡,一提到夏橋正就激動了。
媽的。
這個老男人跟夏橋正好上了。
被電十有八|九就跟夏橋正有關。
兩次被電,一個柏為鶴,一個夏橋正,都讓他心動了。
心那麼容易動,開個洞算了。
傅延生要掛電話,那頭冒出輕輕的聲音:“延生,蘭翕出什麼事了啊?”
現在又問蘭翕,可把他忙壞了。
傅延生懨懨道:“被綁架,腿被打斷,差點被強。”
陳子輕喃喃:“隻是綁架啊。”
傅延生病態下沉的精神不自覺地跳了一下,怎麼聽著很遺憾?遺憾什麼?
表麵想和蘭翕叫好,實際妒恨到恨不得對方死掉?
“我對蘭翕已經,”
他驟然清醒,我為什麼要說這些。
“蘭翕被綁架是我一個在境外活動的前任乾的,我的前任多到記不清名字長相,你再亂跑,下一個就是你。”
陳子輕不假思索地笑著說:“不會啊,你又不喜歡我。”
電話裡再次出現了死寂。
陳子輕不解地自言自語:“信號不好嗎?看來是了,大山裡的村子,還下雪,信號不好也正常,那掛了吧。”
掛了。
垡城某私立醫院,傅總的傷口開裂了,醫護人員匆匆趕來給他重新包紮,還要聽他砸碎水杯玻璃渣亂蹦。
傅總把能夠到的全砸了,劃傷眼角流下一道血痕以後,終於昏了過去。
病房被收拾乾淨,恢複成了那通電話前的靜謐。
傅延生昏迷了一陣又氣醒了,他年紀輕輕,有種要得心臟病的感覺。
沙發上的費萊爾起身:“傅哥,需要叫醫生過來嗎?”
傅延生搖頭。
費萊爾坐回去,拿了個薄荷糖撕開包裝:“蘭翕的精神狀態不怎麼好,他說他再也不能為你跳舞了。”
“回去了,跳不到曾經的成績更彆提超越,那就不如不回去,就此退出舞台。”費萊爾事不關己道。
傅延生的麵上並未有一絲對美好事物產生瑕疵的惋惜,他在想微玉後頸那隻蝴蝶。
看見了想挖掉,看不見又……
費萊爾把薄荷糖丟進口中:“還有個事,馮家少死了。”
傅延生的思緒轉到了夏橋正身上,番兩次跟微玉牽扯在一起,報個仇還管不住皮帶扣,一個綁匪想戴奸夫的頭銜,不如給結果了。
“昨晚馮少在夜總會叫了個陪酒的,那陪酒的中途上廁所回來看見房裡都是碎玻璃,馮少用一塊碎玻璃劃開了自己的脖子。”費萊爾十分微妙地補充細節,“頭上還多了一頂黑色的帽子。”
傅延生的眼皮上抬了點:“去查。”
“OK。”費萊爾說,“查到了資料給蘭翕?”
“留著。”
費萊爾挑眉,那看來是要給微玉了。
傅哥又能換到點東西。
隻不過,什麼還需要用資料換,直接索取不就好。
挺會逗小貓的。
費萊爾嘎嘣嘎嘣咬著薄荷糖走出病房,他整理著西裝領口穿過長廊:“那就查查看馮少死前接觸過什麼人吧。”
.
夏家村這邊,陳子輕拿了桌上的紙巾擦擦手機,把自己的手汗擦掉,他將手機放到柏為鶴的位置,動作一頓。
黑色帶透明細管的助聽器,靜靜躺在桌上。
柏為鶴出去怎麼沒把助聽器戴上,這麼重要的東西……
是有什麼急事才落下的嗎?
陳子輕猶豫要不要給柏為鶴送過去,還是算了吧,免得又被說“傅太太,請自重”。他檢查了一下自己的頭發跟衣服鞋子,去找村民要了聯係方式揣兜裡,帶著對方上午給的舊手機跟六百塊錢出發了。
第二次嘗試著穿過山路走到大路上去,依舊以失敗告終。
陳子輕慘兮兮地坐在村口的雪地裡,雙腿酸痛累得夠嗆,他的體力沒辦法支撐他再來一次了。
開發團隊的員工一會過來一個,那守村的村民跟同村人也有來,他們都想為他提供幫助,可他們能給的隻有吃的喝的,那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把垂在雪中的發尾攏在手裡,拍拍上麵的雪粒,決定去找柏為鶴。
要是誰能幫他出村,那隻能是柏為鶴了。
陳子輕爬起來,他把凍紅的手塞進大衣口袋,耷拉著腦袋去找柏為鶴,正走著,前麵傳來很大的風聲。
是一架直升機。
陳子輕激動哭了,這是來接柏為鶴的吧,一定是!他趕緊在雪地裡跑了起來。
不遠處,周秘書無聊地拎著公文包,他見此情形,上前一步道:“柏總,傅太太怕是也想登機。”
柏為鶴在看手機,沒言語。
周秘書實施彙報:“他朝我們這邊過來了。”
一股沁涼撲上柏為鶴的眼簾,促使他的視野都縮了一秒,他微抬頭,跑到他麵前的人大抵是在奔跑的途中讓雪飛進了眼裡,此時一雙眼睛眯出了迷離的味道。
唇半張半合,潔白的牙齒若隱若現,一頭長發抓在手中,指尖跟關節都發紅,臉頰冷白中含著一撇粉,單薄的胸脯不停地,一上一下起伏著。
柏為鶴的眉頭鎖了鎖:“傅太太,你在陌生男人麵前這副姿態,是否不妥?”
陳子輕愣怔地看看自己,他怎麼了?哪裡不妥了,沒問題啊,連體香都躲起來了沒出來。
周秘書走近點,在合適的距離提醒了幾句。
陳子輕難以置信,他急著離開,顧不上吐槽柏為鶴的老古董思想,匆匆按照周秘書的提點收拾好,緊張地仰起頭,望著高自己很多的柏為鶴:“不好意思,是我考慮不周,柏先生,你看我現在可以了嗎?”
柏為鶴俯視他的目光,好似在俯視一捧雪,周圍多得是,沒有兩樣,普通而常見,見過就見過了,不會在記憶裡留下絲毫痕跡。
陳子輕被看得十分忐忑,他垂下眼睫,大衣下擺隨著風,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他筆直的雙腿。
頭頂忽地響起寡淡的聲音:“有事?”
“有的有的!”陳子輕忙抬起臉,他指指上空的直升機,“柏先生,那是你的吧,你能帶上我嗎?”
柏為鶴掃了他一眼。
和當初被他拉袖子時的眼神一模一樣,他心裡跟明鏡似的,這是又覺得他輕浮了。
陳子輕求救地看向柏為鶴身後。
周秘書邊暗中觀察老板,邊回應傅太太:“我們不回垡城。”
陳子輕馬上就說:“我隻想去縣裡!”
周秘書等老板的意思,沒等到,他就說:“那可以的,傅太太跟我們一起吧。”
陳子輕開心地笑起來:“真的太謝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