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邢剪披上布袍下了床。
院子裡沒了破棺木跟白幡,顯得空蕩,幾隻母雞從院牆的大破洞外進來覓食。
沒什麼可吃的,它們掉頭去外麵找蟲子啄青草,一隻走慢了,被掐住脖子拎了起來,不一會就成了隻無毛雞。
邢剪倒一小碗清水,加點鹽進去,再把鹽水放進鮮紅的雞血裡,攪攪,等著雞血凝固。他處理雞的途中多次笑出聲,腿也跟著抖動。
那當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整夜下來,絲毫不疲乏。
邢剪處理好雞,剁成塊燉湯,這個比豬肝湯簡單,不需要什麼技術含量,他生火燒開雞湯水,掰了幾根乾柴塞進鍋洞,拍著手起身切薑片。
義莊外傳來拖拉的腳步聲,不是兩個徒弟回來了,而是生意上門。
客人們抬著棺材過來,想在義莊停放七日再送葬。
邢剪全程笑臉相迎。
義莊師傅笑得像才娶妻的新郎官,這把客人們都整不自在了,他們被領進靈堂放置棺材,回答屍首的死因,上香,一套流程走下來,腦子還是懵的。
離開義莊,幾人稀裡糊塗地走在來時路上,綠草萎萋春日明媚。
"你們覺沒覺得好像有個事沒做?"
“覺得。”
“我也有那種感覺。”
什麼事來著?幾人思索著往前走,其中一個突然大叫: “我們沒給邢師傅支付銀子!”"對對對,是這個事。"
他們火急火燎地回頭,卻又默契地停了下來。
"邢師傅沒問吧?"
"是沒問。"
“那他怎麼不問?”
"不知道啊。"
他們麵麵相覷片刻,返回了義莊。
邢剪在院裡掃落葉,他見客人們回到義莊,麵上帶著笑意頷首問道: "幾位還有何事?""邢師傅,是這樣的,你沒找我們收這次的銀錢。"
邢剪: "……"真他娘的丟人。
雞湯燉出油花的時候,邢剪去屋裡看小徒弟,他還在睡
,背朝上,臉歪在牆裡麵。“昭兒,師傅檢查一下你的小嘴,你不說話就當是同意了。”邢剪把少年身上的被褥撈到手裡,堆在床尾,他上了床,蹲著去扒少年的嘴巴,半晌都沒動彈。
"啪"
一滴汗從邢剪的登角滴下來,砸出的聲響既微不足道,又震耳欲聾,他猝然閉眼,悉悉索索地背身坐到床尾,雙臂掛到床柱上伸在外麵,右手的拇指跟食指摩挲了幾下,有層稀薄的油光。
昨夜小徒弟不知道在嘴上抹了什麼油膏,邢剪聞了,嘗了,找不出對上號的,他怕傷到小徒弟的身體,才想用濕布擦掉。
誰知怎麼擦都擦不乾淨。一夜過去了,油還有殘留。更是沒出現話本裡的可怕情況,無傷微腫,色澤看著十分鮮亮可口。
邢剪渾身熱汗地粗喘了一會,沉沉地吐息,他被小徒弟的嘴咬了那麼久,到目前沒感覺到任何不適,小徒弟應該也沒事。
不過,下回還是不能讓小徒弟背著他偷偷抹了,豬油就挺好。
邢剪搔了搔滾燙的麵皮,他昨夜之所以喝酒,是想借著酒勁攤出深藏在心底的一些事。那是他要給小徒弟當相公的誠意。
哪知小徒弟想和他歡|好。
小徒弟的體貼乖順一下就把他的理智撞碎了,他哆哆嗦嗦急得滿頭大汗。三十好幾老大一爺們兒,哪能臨陣脫逃,於是他單槍匹馬衝鋒上陣,步步緊逼。
花燭沒準備好,洞房提前了,這不在計劃當中,始料未及,他不知小徒弟會不會難為情,總之他是有的。小徒弟醒了,他要如何麵對?
混賬事做都做了,伸頭一刀縮頭一刀。大不了給小徒弟當馬騎。
邢師傅想開了,他抹了把汗淋淋的麵龐,揉揉又想欺負人的大師傅,把小徒弟昨日脫下來的衣褲拿去洗。
午時那會兒,陳子輕被捏著鼻子張嘴喘醒,他迷糊間看到放大的硬朗輪廓,下意識捂嘴。
邢剪眉頭狠皺,親都不讓親了?
難不成是後悔了?
“老幺,你後悔也沒用。”邢剪扣住少年的臉抬起來,凶怒道, "不管你滿不滿意,你已經是我的人了。"
見小徒弟沒吭聲,邢剪慌了,無措了,他把人拉到懷裡,想哄一哄,可他手糙力氣大,也不會講浪漫深情的話,半天才在小
徒弟的胎記上親了親,說上一句,
"你不能不要師傅。"
粗獷健碩的隻是體型外貌,而非內心和靈魂。
陳子輕愣了愣,從邢剪懷裡出來,仰頭看他一眼,被他眼底隱忍的執著瘋意驚到了。不止是驚,還有形容不出來的熟悉。陳子輕再次愣住了。
"昨夜是你第一次,亦是我的第一次。”邢剪又不容置疑地強硬起來, "你對我負責,我對你負責,這是鐵板釘釘的事,你答不答應都沒用。我們擇日就成婚。"
陳子輕猛地回神,成……成婚?這不行的吧,古時候的斷袖成什麼婚。算了,隨邢剪的便吧,反正他攔不住,不如接受。
“我沒後悔。"陳子輕伏在邢剪胸口,聽他咚咚咚的心跳聲, "我隻是剛醒,腦子有點鈍。”邢剪怔了怔,大笑: "不是後悔就好!"
陳子輕被他寬熱的胸膛震得渾身發軟,聽他質問: “那你為何不讓師傅親?”
“我沒刷牙洗臉。”
邢剪聞言,悶笑著拎他耳朵: “那又怎樣,師傅不嫌你。”
“我嫌我自己。”陳子輕掙脫邢剪的懷抱,他站起來,身披針線密集的紫紅嫁衣,眼角眉梢蘊著迷茫的春色,烏黑長發披散下來垂在肩頭,有隻青藍蝴蝶隱於發絲間,全身上下唯一的裝飾物隻有小臂纏的布條。
屋外日光窺探到了這抹美景——純潔,淫|靡,世無雙。
邢剪長久地坐在床邊,目視少年一件件地穿上衣物,他捂著心口,在身體被欲|海吞沒之際,聽見靈魂喧囂之聲。
這大抵就是,酸腐的情愛。
邢剪忽然就能理解秀才的半死不活了,那真不是誇張,不是矯情,更不是讀書人脆弱,但凡是個人都扛不住。他也不行。
但他不會有那天的,他會和他的小徒弟相守到老。
陳子輕壓根不知道邢剪的心路曆程有多驚心動魄,他洗漱一番,隨手在路邊拔了根草咬著去上茅房。
邢剪估計是查過斷袖之間怎麼做,什麼好,什麼不好,因此他昨晚到今兒上午都打在了布上,沒
有一次打在陳子輕的嘴裡。
緊急關頭硬生生壓製住了滅頂的瘋癲快樂,忍
得身上肌肉都在抽搐。
如果屋裡亮著燈火,那陳子輕定能看見邢剪雙眼赤紅駭人,皮下血管暴突,卻堅定不移地抽離,攥住布。
陳子輕想著,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他問監護係統:“那個油就是菊|花靈嗎?”
係統: "不是。"
陳子輕沒怎麼意外:“那有菊花靈的活動,你記得通知我。”
他的腰很酸,衣物下全是深紫暗紅走路肉疼,兩條小腿抖成十年老寒腿,肚子有種還在一鼓一鼓的錯覺,出力最多的地方反而沒什麼感覺。
“哥,菊花靈的效果跟我買的油比,哪個更好?”
係統直接丟給他用戶體驗報告。
用戶就是宿主,百位宿主分享了親身感受。
陳子輕邊走邊遊覽,菊|花靈顯然更好,它是同類產品裡的不敗王者,絕對的經典,宿主用過都說好,但它附帶刺激性的作用,超過一定量還會啟動“超強萬有引力”,聽名字就很炸裂。
就這玩意兒,不出售,宿主參加雙人活動取得優秀成績才會有,前三十名按名次分發,最低名次都能分到很多。
陳子輕問道: "哥,寫這種體驗報告,給獎勵啊?"
係統: “五千字,三千積分,一萬字,八千積分。”
陳子輕咂嘴,那一萬字的劃算。怪不得每份報告的字數都是萬字以上,宿主們為了積分也是挺拚的。
等他參加了,他也要寫體驗報告。
陳子輕嚼著草根摸了摸臉跟脖子耳朵,露在外的皮膚沒有一點痕跡。邢剪的耐力一般人做不到。當然,他挺多方麵一般人都做不到。
中午的雞湯是陳子輕喝過的最難喝的雞湯,他想不通,一碗喝完還是想不通。雞肉不嫩,湯腥,絕了。陳子輕在邢剪的注視下遞出空碗: “再喝點。”
邢剪繃得死緊的麵部線條緩了下來,他在罐子裡舀雞湯: "你不能喝多,免得鬨肚子。"“噢。”陳子輕舔著嘴上的油, "院子收拾出來了,看著亮堂多了。"
邢剪將小半碗雞湯端到他麵前,聽他又來一句: “我可以把秀才叫過來吃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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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隻好作罷。他吃掉雞腿,把骨頭吐到桌上,想著待會送給阿旺,抬頭發現邢剪還盯著他,不由道: "師傅,你怎麼不吃?"
邢剪皺眉: “彆管我。”
陳子輕咬著雞翅尖翻了一個白眼,腰上多了隻手,撩開他短衫伸進去,他抖了抖。
“師傅昨夜有些過火。”邢剪笨拙生疏地給小徒弟揉腰,乾燥粗厚的掌心貼著他裡衣,低咳道,“今後不會了。”
陳子輕脫口而出: "不會再做了?"
邢剪凶神惡煞: "那你不如直接把師傅的命根子剁了!"
陳子輕: "…………"
邢剪想著小徒弟午後要睡上一覺,沒想到他會趴在床上疊元寶,這一隻那一隻的亂丟。平日裡嚴禁偷懶的邢師傅此時抓走黃紙: “疊什麼元寶。”
“你把黃紙給我。”陳子輕急道。
邢剪瞧著小徒弟的慌張樣: “你背著師傅接活了?”陳子輕心裡一咯噔。
“真接了元寶的活?”邢剪眯眼。
陳子輕把頭搖成撥浪鼓: “誤會啊師傅,天大的誤會,我怎麼可能偷偷接活,你看著我呢。”
邢剪冷哼: “那你今兒非得疊元寶?”
“我謹記你的教導,該是我做的事,我就要做完。”陳子輕跪在床邊抓住邢剪的胳膊,拽他手中的黃紙, "我必須疊完這堆紙,師傅你彆攔我。"
邢剪撫上他光滑的臉: "怎麼隻見你上趕著疊元寶,讓你剪個紙錢就不情不願?"
“我不喜歡剪紙錢。”陳子輕打哈哈地糊弄,剪紙錢不是我的標注任務啊。
“這會兒又想按著自己的喜好來了。”邢剪瞪一眼前後矛盾的小徒弟,讓他帶著黃紙趴回床上,自個躺在他身邊,閉目養神。
風吹進木窗裡,吹過陳子輕淩亂的劉海,他撓幾下腦門,迅速就疊好了一個元寶,等回到現實世界,這門手藝能讓他有口飯吃吧。
要是有專門疊元寶的機器,那人工就不香了。
陳子輕疊著疊著,餘光瞥向邢剪十分立體的側臉,在他的睫毛上不走了。
邢剪起先裝作沒發
覺,漸漸就裝不下去了,他抬起假肢扣上小徒弟的肩膀,將人扣到自己身上:"近點看,這麼看。"
陳子輕的心情既尷尬又複雜,自從被薑明禮提醒邢剪睫毛長以後,他就忍不住瞅兩眼,一瞅便會入神。
昨晚黑燈瞎火的,他記不清用手捂了邢剪的眼睛多少次,感受他的長睫在自己手心掃動。
陳子輕在床頭找了根小木刺,放到邢剪的睫毛上麵,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