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爺支走小兒子徑自思考,孫梁成在張家待了三日,有機會擺大陣,但他會嗎?
一個戲班子的班主,擺得出來嗎?真擺出來了,又一定就會把六鬥大陣改成五鬥大陣嗎?張老爺揣測他可能有幫手。
如果有,那他們早晚都會碰麵,來張家驗收成果。
倒是他就來個甕中捉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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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像比往日每夜都要漫長。
醜時一刻,曹秀才被巨響驚醒,他一時有些迷糊: “阿旺?”
向來溫順的黑狗不知道怎麼,它撞開屋門衝到了院子裡,轉眼間就沒了影子。
“阿旺怎麼了?”曹秀才摸到被褥上的長衫披在裡衣外麵,他穿上鞋去找黑狗,好友把黑狗放他這兒給他作伴,可不能有事。
天上不見月亮,所見黑漆漆的。曹秀才回頭點了油燈提上。
"汪!汪!"
黑狗一路跑到義莊的門口,它齜著牙,對著義莊裡麵狂吠著,身子壓得很低,一副麵對強敵的架勢。
曹秀才發現黑狗有些不對勁,便提燈走進了義莊。
一間小屋的門從裡麵打開,陳子輕睡眼惺忪地走出來: “阿旺,你不睡覺,瞎叫什麼….…秀才,你怎麼來了?"
陳子輕的瞌睡霎時就消失無影,不等他再問,一條手臂搭上他的腰伸到前麵,邢剪站在他後方,給他把鬆散的褲腰拉上去,再把上衣帶子係緊。
在這期間,陳子輕的聽覺全被阿旺的叫聲沾滿了,他喊了聲:“阿旺。”
往常隻要他一喊,阿旺就會飛奔而來,在他腳邊蹭個不停,這次卻是沒有,他的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
這時,他又聽曹秀才道: “崔兄,阿旺原本在我屋裡睡得好好的,突然撞門跑了,我一路跟它來的義莊,它一直在外麵叫,看起來十分緊張。"
曹秀才說話的功夫,同屋的管瓊跟翠兒,靈堂守夜的魏之恕都出來了。這下所有人都在屋簷下聚集,除了邢剪,他還在屋裡。
曹秀才很意外會在義莊見到翠兒,尤其是這個時辰。翠兒站在管瓊旁邊,沒有要向曹秀才解釋的跡象。
一時之間,大家都沒說話,狗叫聲被放大,刺耳到讓人心慌。
魏之恕掏著耳朵走出去,繞著黑狗看了一圈,拍了拍它的頭: “阿旺,你大半夜的鬼叫什麼?”黑狗依舊很是緊張,它低低地叫了兩聲,算是回應。
“嗯,阿旺的樣子好像是不太對。”魏之恕摸了摸下巴道。陳子輕朝邢剪身邊靠, "好像"這兩個字完全可以刪掉,阿旺的異常隻指向一個可能。
"師傅,你陪
我去靈堂。"他回到屋內,踮腳對彎腰的邢剪咬耳朵, "現在就去。"
邢剪沉聲: "現在什麼現在,沒看我光著?"
陳子輕繃起來的神經因此鬆弛些許,他無語道: "……你不就光著上半身嘛。"
“那不也是光著,作為你的男人,我這樣能出去?"邢剪嚴肅地低喘著,就差說“我得守夫道”了。
陳子輕抽著嘴去給他拿布袍。
邢剪屈膝叉開腿,張開手臂,為了讓小徒弟給他穿上,他特地降低身高,不讓對方費勁。陳子輕默默幫他穿好布袍,推著他出去:“我感覺靈堂進了臟東西,你快去看看。”
靈堂裡點著燭火,門客被粗麻繩牢牢綁在棺材旁,他的頭耷拉在一邊,昏睡不醒。曹秀才不知道門客,他厚著臉皮找不待見他的翠兒打聽。
翠兒這回肯理他了,兩人的說話聲放得很輕,快要被刮起來的風聲吞沒。陳子輕沒留意他們的話聲,他湊近點瞅了瞅門客,沒問題啊。
要是跟門客沒關係,那是怎麼回事?陳子輕打量靈堂,發覺有口棺材的蓋板是斜著的,忙道:"那裡麵有屍體?"
“狗鬼叫,你也鬼叫,”魏之恕倦散地對上小師弟詫異的眼神, "師傅沒跟你"陳子輕搖頭: "沒有啊。"他仰頭去瞪邢剪,你怎麼都不!
邢剪:
這能叫事嗎,不能。但小徒弟生氣了,那就是個事。
“生意上門的時候你在睡覺,屍體要在義莊停放七日。”邢剪生硬彆扭地解釋,頓了頓,粗聲補了個小尾巴, "師傅不是有意不說的。"
後半句的影響力驚人,直接就讓莊嚴肅重的靈堂變了氣氛。
然而另一個當事人沒接這茬,他想看棺材裡的屍體,讓大師姐給他搭把手,二人合力將棺材板推開一些。
棺材裡是個老人,沒可怕死亡,麵容平和安詳,他是正常死亡。也沒問題。
陳子輕犯嘀咕,難道是他大驚小怪?可阿旺還在叫啊,阿旺是黑狗,通靈的。
“你們快看!”翠兒忽然震驚地喊道,她的手指著被捆綁著的門客。
剛才還昏睡
的門客不知何時已經昂起了頭顱,正目光森冷地看著他們,原本的黑色瞳孔竟散發著淡淡的綠光。
"死……你們都要死!"門客的聲音詭異難辨,根本不像人會發出的聲音。"這是什麼情況?"陳子輕吸了口氣。
“他像是被什麼東西附身了。”管瓊在一旁道,她神色平淡,身體卻不易察覺地顫抖了一下,情緒有點不穩。
“魏二,你去屋裡把我的工具拿來。”邢剪抓住小徒弟的手臂,往他身後一拉,整個將小徒弟擋住,他壓低漆黑的眉眼,盯著門客。
魏之恕飛快跑出去。
門客劇烈地掙紮著,原本很粗的麻繩傳來隱隱的撕裂聲。
"都出來!"
邢剪一看情況不妙,想要開口提醒時已經晚了,隻聽“嘭”的一聲,麻繩四分五裂,幾人隻覺忽悠一陣狂風襲來,吹得他們睜不開眼。
等他們勉強睜開眼的時候,門客已經癱倒在了地上,同時倒在一邊的還有翠兒。
“翠兒?”陳子輕隻來得及看了翠兒一眼,就聽到耳邊傳來邢剪的喝斥, “情況不對,大家小心!"
管瓊看了一眼所有人,發現二師弟拿著師傅的布袋,呆站在屋門口。"二師弟?"管瓊叫了一聲。
魏之恕竟沒有任何反應,管瓊又叫了一聲,他這才僵硬的轉頭看來,在昏暗燈光的下,魏二雙眼翻白,嘴角歪斜留著口水。
"汪汪!"
義莊外麵的黑狗叫得更凶了,原本不敢進來的它徒然瘋了般衝進來,對著魏之恕的身影拚命地吠
叫,如果不是有曹秀才使出吃奶的力氣拉著,它很可能就撲上去了。
"嘿嘿……"魏二忽而陰森森地咧嘴一笑,身子就像靈貓一樣,一躍就上了圍牆,它掃了一眼眾人後,頭也不回地一頭紮進漆黑的樹林裡。
“師傅,該怎麼辦?”管瓊難掩急色。
邢剪低著眼眸,不知在想什麼。陳子輕拉扯邢剪的袖子: "師傅!我二師兄被附身了,你快救他啊!"
"會救,彆吵師傅。"
“秀才,你帶上黑狗,跟著我。”邢剪抹
了把肌肉緊繃的麵龐,叮囑能獨當一麵的大徒弟, "你留在義莊看好你小師弟。"
“看好他。”邢剪低聲強調了一遍,撿起地上的布袋,徑直追了出去。曹秀才跟黑狗緊隨其後。
狗吠聲從清晰到模糊,再到消失隻發生在很短的時間內,說明兩人一狗追著被附身的魏之恕跑遠了。
義莊裡隻剩下陳子輕和管瓊,以及倒地的翠兒,還有門客。
陳子輕驚魂未定,張家的鬼竟然能帶得出來,偷偷摸摸附在他身上,要是翠兒沒把門客拖來義莊,那她肯定涼了。
"大師姐,翠兒應該是嚇暈了,先把她背進屋裡吧。"陳子輕喊莫名發愣的管瓊。
"好。"
陳子輕欲要背翠兒,管瓊把他拉開,自己一手撈起翠兒的腿,一手在她腰上,輕鬆地來了個公主抱。
管瓊把翠兒抱進屋放到床上,她坐在床邊,從袖中取出了幾根銀針。“大師姐,你這是?”陳子輕不懂。
"她是陰氣入體了,師傅教過我一套針法,可以驅除一個人體內的陰氣。"
管瓊一邊解釋,一邊就將一根銀針小心地插進了翠兒的一處穴位,用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她才擦了擦汗,淡淡道:"好了,休息一晚,翠兒就可以醒來了。"
陳子輕在一邊都快看呆了,他沒想到大師姐還有紮針的技術。管瓊帶他去靈堂,重新把門客綁起來。
陳子輕想著她的針法,剛要開口讚美幾句,冷不丁地聽見背後傳來“吧唧吧唧”的詭異聲響,就像是人在吃東西時砸吧嘴。
陳子輕迅速轉頭,然後就被嚇傻了。
“大師……大師姐,那……那是什麼鬼東西啊?”怎麼還有一隻,臥槽,門客搞什麼東西,一個人
帶了兩隻鬼出來!
才綁好的門客這會兒蹲在供桌上,抓著一根點燃的蠟燭,津津有味地大口啃咬著,蠟燭油和著口水,啪嗒啪嗒地滴在桌子上。
"鬼……鬼奎!"也不知是剛剛針灸太累,還是因為什麼,管瓊額頭的汗珠更多了。
陳子輕一點相關的信息都沒有: "什麼是鬼奎?"
“惡鬼中
的頂級惡鬼,連師傅見了都要頭疼的恐怖東西。”管瓊深呼吸,唇色比平時更淡了些,"鬼奎有個特點,喜歡吞噬祭奠用的蠟燭。我屋裡點的,正是之前祭奠剩下的蠟燭。"
"什麼?連師傅都會要頭疼的東西?!"陳子輕難以置信。
陳子輕和管瓊就這樣看著鬼奎大口大口地啃咬蠟燭,一動都不敢動,很快陳子輕就意識到一個問題,桌上的蠟燭就要被他吃完了。
"趁……趁他還沒發覺,我們走。"
管瓊同樣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她拉著陳子輕一起貼著牆壁,緩緩地向著屋門移去。
“啪嗒!”供桌上的一隻燭台忽然墜地,鬼奎抬頭,對著兩人發出了尖銳的嘶叫,陳子輕在瞬間衝到臨界點的求生欲之下捂住耳朵,感到一陣頭痛欲裂。
而一旁的管瓊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絲,竟是連捂耳朵都忘了。
"大師姐?"陳子輕推了推呆滯的管瓊。
管瓊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掩飾心裡的慌張,儘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沉靜: “我們恐怕沒法偷摸走掉了。"
她看向那她當主心骨完全依賴她的小師弟,眼神一厲:"一會打起來,你就趕緊跑。"
陳子輕張了張嘴,果斷拒絕: “我不走。”
"住口!我……我……我是大師姐,聽我的!”管瓊聲線緊繃微顫,她轉瞬便堅定道, “我是大師姐,你必須聽我的。"
"大師姐
一聲恐怖的怪叫傳來,鬼奎一腳踩碎了供桌,向著兩人飛撲過來。"走!"管瓊向外一推陳子輕,隨手就甩出了一張紙符。"嘭!"
紙符一碰到鬼奎的身體,僅僅隻是亮了一下,便燒作了飛灰,絲毫不起作用。
又是一把紙符丟出,然後管瓊就頭也不回地翻滾向一邊。
"轟!"
一把紙符終於減緩了鬼奎的速度,管瓊躲開了這一擊,奎鬼撲在了地麵上,頓時出現了一個大坑,翻飛的塵土裹帶的衝力撞倒了棺材,屍體從裡麵滾了出來。
管瓊臉色刷白,她飛快起身,從袖子裡抽出了一張黃紙,飛
快地疊了起來,她疊紙的速度非常快,可她要疊的東西太複雜了,許久都沒完成。
眼看鬼奎再次逼近,管瓊感覺自己真的要哭了,可一想到小師弟還在遠處看著,她又忍住了。
“嘭!嘭!嘭!”
就在鬼奎逼到她麵前的時候,幾道紙符飛來,砸在了鬼奎的身上,化作了幾團火光,這是陳子輕出手了,他的手裡又拿出了幾張新紙符。
"大師姐,你再疊快點啊!"陳子輕焦急大喊。他的腦中浮現出原主來義莊的前兩年常嚇尿褲子,魏之恕不比原主好到哪裡去,隻有他們的大師姐,她當時明明也是小孩,卻絲毫不怕。
還有曾經出現過一次屍變,原主和魏之恕都嚇癱了,他們的師傅一邊臂間夾一個,大師姐穩如泰山。
而陳子輕眼前見到的是,處在驚慌中的大師姐。原來她也怕鬼,她也害怕啊。
要不是今晚這事,陳子輕怕是和原主一樣,永遠都不知道。陳子輕把邢剪睡前教他疊的符全扔了出去。
鬼奎憤怒地撲向陳子輕之際,管瓊手裡的東西終於疊完了,這是一把由黃紙疊成的小劍,形狀很是逼真。
“靈!”
管瓊咬破指尖,點在了紙劍上。她向著鬼奎一甩紙劍,紙劍的速度並不快,慢悠悠的,當碰倒鬼奎身體的時候,竟然沒入了鬼奎的體內。
鬼奎發出痛苦的哀嚎,它瘋狂地在屋內亂撞,而就在這時,管瓊的第二把紙劍也疊好了。
"唰!"第二把紙劍飛出,再次成功沒入鬼奎體內。
這時鬼奎也不再掙紮,而是蹲在原地劇烈顫抖起來。
正當陳子輕以為收尾了的時候,鬼奎倏地站得筆直,它的頭顱啪地低下去,頭發垂在前麵拖出虛影。
這是要放大招的節奏。
陳子輕後背都濕了,他沒法用積分買驅鬼小道具,隻能在身上亂摸,試圖再摸出點符紙,耳邊有細微的碎碎念,是管瓊在自言自語,確切來說是自我催眠。
幾個瞬息後,陳子輕聽了個大概,小聲安撫道: "大師姐,你也可以害怕的。"管瓊的身子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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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拍她繃成一張弓的單薄背脊: "可以怕的,大師姐也可以怕。"
“你不要安慰我,我不可能怕,”管瓊發現了什麼,聲音戛然而止,她一把扯下脖子上的小佛像,強行塞進他手裡: "你攥著。"
"大師姐會護你周全。"
話音未落,鬼奎就猛然騎到管瓊的脖子上麵,漆黑尖銳的十指蓋住她的臉。
兩根拇指朝她的雙眼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