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燒的味道在空氣裡散開,一切都陰森起來。
陳子輕看著鐵盆裡跳躍的火苗,不自覺地說出古時候的時辰算法:“下亥時二刻就開始。”
謝浮偏頭:“下亥時,二刻?”
陳子輕一個激靈,沒怎麼聽清謝浮的聲音:“啊?你說什麼?”
謝浮盯他半晌,笑著拿起書:“我在說書上的東西。”
“噢。”陳子輕抓了抓頭發,他看手機:“離十點過半還有會兒,我想想流程,千萬彆錯了。”
……
時間差不多了的時候,元寶也燒完了。
陳子輕拿著毛筆在朱砂水裡蘸濕,抖掉多餘的水,在周平眉心畫符。
紅水符。
周平一張白臉開始浮出猙獰之色,範芳按照陳子輕的吩咐扣著他肩膀,不準他亂動。
範芳壓低聲音:“顧哥,我們還通過熟人買了正宗的黑狗血,要用嗎?”
“不用。”陳子輕快速畫符,“你彆再和我說話了。”
範芳立即閉口不言。
陳子輕在周平的眉心,脖子,雙臂上畫了符文,最後一個符在他後心。
當陳子輕把那個符的最後一筆畫成,周平痙攣著發出一聲慘叫,之後就失去了意識。
同一時間,那張桌椅前出現了一個虛影。
那虛影越來越清晰,輪廓一點點完整,是一個老實巴交的年輕人,他穿深藍色羽絨服和牛仔褲,脖子上圍著織得歪歪扭扭的圍巾。
“孫亞軍。”陳子輕喊。
在場的三人裡,周平暈倒了,範芳和謝浮都是清明狀態,他們並未看見什麼鬼魂。
範芳表情變了變,道觀給了周平一個護身符,花費四萬,開光了個玉佛,十一萬,還讓他多曬太陽,全他媽是扯屁,這種事果然要有門路才能找到貨真價實的能人。
而謝浮則是神色如常,他隻掃了眼空桌椅,就將目光放回他老婆身上,剛才他拍了不少照片,相冊又擴大了。
陳子輕喊孫亞軍,對方沒有反應,他拿紙巾包住毛筆,吸掉上麵的朱砂水:“範芳同學。”
範芳秒回:“在!”
陳子輕叮囑道:“你們請道士過來,給孫亞軍做個法事超度。”
“請不到真道士。”範芳苦惱。
陳子輕能明白她的意思,現代的驅鬼辟邪行業比較亂,天師肯定有,但是很難找,要麼在深山老林,要麼被大家族所用。
市麵上的道法大部分都是騙人法術,商業化了。
還是古代的真材實料。
“季同學介紹的,應該是真的。”陳子輕說。
範芳鼻子一歪:“收費很貴。”
陳子輕不奇怪,季易燃接觸的道觀大概是他爸季常林那邊的人脈,主要客戶都是有錢人,收費難免貴些。
範芳撐著周平放在地上:“你不能超度嗎?”
陳子輕擺擺手:“我不太行,這塊兒你隻能找道士了。”
範芳沉默,那怕是要賣房才能請得起,沒辦法了,就當是破財消災。
“好,我們會找道士的。”範芳說。
“那今晚就這樣啊。”陳子輕往專心看書的謝浮那邊走,“超度的時候跟我說下,我來圍觀。”順便看孫亞軍能不能有反應,他反正是儘力了,根本沒法讓對方記起前塵往事,或者拿到對方的遺願。
陳子輕的餘光無意間經過孫亞軍的座位,他的腳步頓了頓,腳步一轉走了過去。
孫亞軍的桌前有書本,可他沒看,他的視線停在一處。
陳子輕順著他的方向打探。
是樓梯口。
孫亞軍在等人。
陳子輕的念頭剛落下來,孫亞軍就出現在了他的遺願清單上麵,排在第五——離約定的時間還差四分鐘,小敏就快來了,我不能給她打電話,免得她又說自己喘不過來氣。
“小敏。”陳子輕忽然說出一個名字。
範芳感覺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她猛地想起來,怪談主角孫亞軍那個女朋友不就叫黃敏嗎!
“是不是要把小敏,就是那黃敏帶過來?”範芳沉重地說,“可是時間太久了,不可能找得到她。”
陳子輕對範芳說:“小敏你們不用管,她的住址我會查的,你們找道士就好。”
範芳感動得稀裡嘩啦,她哪知道,陳子輕查小敏是為了自己的任務。
陳子輕讓他男朋友查孫亞軍生前的女友黃敏,現成的資源他為什麼不用呢。
謝浮這邊的效率很高,當年京大那屆哲學係的學生黃敏相關資料一到他手上,他就轉給了陳子輕,一個字都沒看。
陳子輕挺喜歡謝浮不好奇不打探他會的這些,向娟那會兒是這樣,孫亞軍這次也是這樣。
謝浮隻是陪著他,在他需要幫忙時拿個好處。
這回陳子輕沒讓謝浮陪同,他自己去的,坐火車到達黃敏生活的城市。
黃敏人到中年,過得不算多好也不算多壞,就是普普通通的打工族,普普通通的家庭,她身上掛著工作牌站在公司門外,問陳子輕是誰,找她有什麼事。
陳子輕提起了孫亞軍,黃敏瞬間就變了臉色,轉身回了公司。
黃敏下班回去,在小區門口又見到了陳子輕,那臉已經沒法看了,她上了一天班本來就累,又因為陌生小輩牽起一段往事,有些崩潰地衝過去。
一杯奶茶送到她麵前,她滿心的怨怒都有所凝固。
陳子輕說:“黃女士,白天在公司我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這次想跟您說聲抱歉,打擾到您了。”
黃敏沒接奶茶,她捋幾下貼著頭皮的發絲:“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找過來提那個人,我沒什麼好說的,有關他的所有, 我都不想說。”
“好的。”陳子輕放下奶茶走了。
陳子輕第二次去的時候不是工作日, 他直奔商業街一家培訓機構。
黃敏在“向日葵”的繪畫中心外麵坐著,她邊刷手機,邊等在裡麵學畫畫的女兒。
陳子輕給她女兒買了個娃娃,她依舊沒給好態度。
“孫亞軍死後成了京大怪談,前些年有兩個學生坐了你們常坐的桌子,一個瘋了,一個退學了下落不明,”陳子輕偷瞄黃敏一眼,下垂眼看著可憐兮兮,“最近又有個學生中招了,他家裡給他請了道士,道士說是鬼魂有執念……”
黃敏握著手機的力道越來越大。
陳子輕把嘴一閉,他留下寫了自己號碼的紙條,撒腿跑了。
就在陳子輕翻日曆算黃道吉日挑個日期,進行第三次走訪的時候,他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打的電話。
是黃敏打的。
三十多歲的女人在電話裡揭開了陳年舊事。
黃敏跟孫亞軍第一次接觸就是在圖書館,坐的那張桌子,她給他寫小紙條,提醒他鞋帶散了。
後來他們又坐在一起,又寫了小紙條,那次他們互加了聯係方式。
再後來她讓孫亞軍給她占座。
他們一起看書學習的兩個多月以後,孫亞軍對她表白,她答應了,那時候她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他們能到老。
剛談上的那陣子孫亞軍真的很好,漸漸就暴露出了他的心理缺陷。
“他連我和男生說話都會質問什麼關係,是不是給了Q||Q號,要求我複述一遍對話內容,他甚至有我所有社交平台的賬號密碼,刪我好友,男生一個不留。”
“我問他為什麼要那麼做,他就說他隻是太愛我,他沒有安全感。”
“所有都是愛的名義。”
黃敏在電話裡說:“你能想象嗎,我不能穿裙子,不能多看異性一眼。”
“不準我在社交平台發自己的照片,我連跟我親弟弟聊天都要告訴他,不能超過多少句。”
“我係裡有事沒有看到他的電話,他就覺得我移情彆戀,如果電話占線,他就要我把那個人的號碼發給他,我去了哪沒和他報備。”
陳子輕一直當聽眾,他聽到這,等了會,沒等到黃敏的下文,謹慎地問道:“不報備會怎樣?吵架嗎?”
“不會,他從不和我吵架,每次我被他逼急了跟他發火,指責他的問題,他都一聲不吭。”黃敏很平靜,說一個虛構的故事一樣,“他是真的愛我,我就想著怎麼去引導他脫離那種病態的情感,調整我們之間的失衡,太天真。”
陳子輕張嘴吃掉謝浮喂的石榴,他原以為這是個感人肺腑的人鬼情未了……
“你們分手,他自殺了?”陳子輕口齒不清地問。
黃敏的沉默就是默認。
她好像說得嗓子乾了,吃了片潤喉片還是什麼,繼續往下說:“那不是第一次分手,那是記不清多少次。”
“每次我一提分手, 他就以死相逼, 我不想讓他死,畢竟是相愛過的,誰會真的想看另一半丟掉性命,他又陪我度過了很多個為了學業苦悶的日子,我考研期間他也有幫我解惑,可我不想要他的感情了。”
“他用死威脅我的次數一多,我就不再擔驚受怕,我麻木了,就算他死在我麵前,我都能頭也不回的走掉,是他讓我變成冷血怪物的,都是他逼的。”
“他說改,求我給他機會,實際上根本改不了。”
“我騙他和好,背地裡偷偷半退學手續,我是在讓他替我去上課的時間走的,我不會再讓他找到我。”
陳子輕沒說話,退學不值啊,那可是京大,可他隻是個聽眾,而且已經過去太久。
“我知道京大怪談。”黃敏的情緒依舊很平,“我不會去的,早在第一次出現怪事,學生發瘋後我就知道是他,我也清楚他在圖書館等我,我當年沒去,現在也不會去。”
“彆人坐了桌子出事是因為他,是被他害了,和我沒關係。”
“我的良心不會受到譴責,我是個受害者。”
“我沒有絲毫感動,隻覺得恐怖,他做了鬼都不放過我。”
黃敏掛了。
這通電話裡的剖白是由她開始的,也由她結束。
陳子輕放下手機,他用手指撥了撥掛在上麵的柴犬掛件,一勺石榴送到他嘴邊,他張嘴吃掉。
“剛剛電話裡的內容,你都聽到了吧。”陳子輕連果肉帶籽一塊兒嚼著咽下去。
謝浮把勺子放進玻璃碗裡:“我沒有乾預你的生活圈,你出門在外想給我打電話就打,不想打就不打,信息也是一樣。”
陳子輕點點頭。
謝浮微笑:“所以你不窒息,對嗎,老婆。”
陳子輕還是點頭。
謝浮情緒不穩定,擅於拿他在乎的東西威脅他,主要集中在傷害自己這件事上麵,倒是沒有變態的掌控欲,不準他去哪做什麼,不準他交朋友,要是他反抗就把他關小黑||屋。
真是萬幸。
謝浮用勺子舀起一點石榴,放回去,又舀起來,跟容易走極端的人接觸很累。
還是吃藥吧。
不能讓他老婆累。
關於孫亞軍跟黃敏的情感糾葛,陳子輕簡略地告訴了總找他問的範芳,附帶了點自己的看法。
“可怕。”範芳咂舌,“原來不是移情彆戀,不是癡情種。”
她又說:“況且,就算是真的癡情也不能怎樣,你癡情,我就一定要給你長久?這又不是什麼等號。”
陳子輕聽到她後半句,怔住了:“是呢。”
範芳問道:“顧哥,我竹馬沒事了吧?黃敏不來學校,不影響他身體吧?”
陳子輕說:“沒事了,不影響。”隻影響我。
範芳輕鬆起來,那就不管孫亞軍能不能如願了,都是自作自受。
她邊打電話,邊在微信上感謝季易燃,要不是他做中間人,她這輩子都不會跟顧知之有來往,那可是她從今往後的大樹,太有安全感了。
出乎意料的是,季易燃竟然問起了事情起始。
範芳能說的都說了。
季易燃:他怎麼看待那種感情?
範芳回:我沒和謝會長有過交流,隻打了個招呼。
季易燃:我問的是,顧知之。
範芳的心裡劃過一絲古怪:他說窒息。
季易燃退出微信,他的母親從生他到死都沒出過閣樓。
他是季常林的兒子,到目前為止,他沒有到那個節點或者引子,不清楚自己是否有基因遺傳。
保險起見,今後他一脫離掌控,日程計劃裡就要加上看心理醫生。
……
範芳覺得季易燃不會回她了,就把界麵清空:“顧哥,以後你有什麼要我幫忙的說聲就行,這次真的很謝謝你。”
“說好多次了。”
陳子輕唉聲歎氣,這個遺願不好完成,於情於理,黃敏都不需要幫孫亞軍彌補遺憾。他不能自私地強迫黃敏,也打不了什麼感情牌,隻能等了,等黃敏哪天改變主意。
月底,顧奶奶帶著芋頭乾來京市,陳子輕去車站把她接到公寓。
謝浮沒跟隨,他回家住去了。
是陳子輕的意思。
謝浮臨走前還把公寓整理了一番,呈現出來的樣子是他們各住各的房間,儘管他很煩,根本不想整理。儘管他也不願意分開,可他還是選擇了接受。
因為他不反抗,能被哄。
他老婆每天給他發的茶語也大幅度增加,一路高升,半夜都要給他發“老公晚安”。
陳子輕苦啊,茶語都不夠用了,他至今都不會自創自編,一下課就上網找茶語,回去就全身心照顧奶奶,帶老人四處轉轉。
顧奶奶在公寓待了幾天,看著孫子每天上學放學,狀態精神都十分飽滿,她放心地住進了醫院。
是京市郊外的一家私人醫院,醫療設施一流,醫護人員的態度也非常好。
陳子輕在網上搜醫院的信息,搜出來的全是好評,達官顯貴才能住進去的檔次,他想著給謝浮送點什麼表達表達謝意。
回去的路上,陳子輕看見了謝浮發的朋友圈,公開了,他坐在車裡,長久地回不過來神。
這日子是不是,太巧了。
他奶奶剛進醫院,謝浮就在朋友圈公開,前後腳。
陳子輕的手機在響,謝浮給他打來了電話,他沒有立刻理睬,過了會才接通。
謝浮在那頭笑問:“老婆,我發朋友圈了,你怎麼不點讚?”
陳子輕說:“我剛看到,就要點了。”
謝浮漫不經心地問道:“不評價評價我的圖文?”
陳子輕一時想不出詞。
手機沒了聲響,和他打電話的人像是成了一具屍體,他坐起來點,聽見牙齒摩擦得不太自然的聲音傳入耳中。
“是你同意我發朋友圈公開的。”
“我記著呢!”陳子輕忙回應,“你後來一直沒在朋友圈說,我以為你又不想發了。”
謝浮似是做了個深呼吸,他的氣息恢複如常:“時間沒到。”
陳子輕轉過臉看車窗外的街景,一樁樁的在他眼裡成了幻影,他嘴上好奇地問:“什麼時間啊。”
謝浮懶懶地說:“我找大師算了姻緣,這個時間能讓我們白頭到老,來生也能再見。”
陳子輕一動不動。
謝浮是揶揄的口吻,那裡麵帶有幾分低柔的味道:“怎麼,老婆,感動壞了?”
“是感動。”陳子輕在失衡的心跳裡說,“那聽大師的不會錯。”
“我給你朋友圈點讚了,”他進謝浮朋友圈,匆匆出來,“你接下來會有點煩,你的朋友們會找你問我。”
謝浮不以為意:“彆人我可以不回,隻回幾個發小。”
陳子輕腦門冒汗,謝浮發的圖是他高三時期,文字是“我老婆”,圖文都挺有殺傷力。
不管了,破罐子破……隨遇而安了。
這個時間,身在國外的三個發小開視頻,他們有的前一刻在泡吧,有的前一刻在打遊戲,有的前一刻在處理父親發布的公務,此時都坐在鏡頭前。
孟一堃知道謝浮墜入愛河,卻沒算到他會發朋友圈公開,還那麼正式又膩歪。
現在遲簾在場,孟一堃裝作才知情:“老謝竟然脫單了。”
遲簾也是無比震驚:“真他媽的,我手機都沒拿住,磕破了個角。”
季易燃沒開口,謝浮竟然能讓那個人答應公開,本事挺大。
“我問過老謝了,是真愛。”遲簾難以置信,“愛慘了。”
“……”孟一堃眼神躲閃地避開鏡頭,生怕暴露點什麼,他擦掉臉上的口紅印,“我也問了,確實很愛。”
“我隻見過那個顧什麼一麵,沒想到他竟然還是一中的學生。”遲簾喝可樂,“他穿校服坐在書桌前寫作業的樣子,”
孟一堃把心提到嗓子眼。
季易燃還是那副靈魂不知去了哪的姿態。
遲簾半天都沒說完後半句,孟一堃按捺不住地試探:“怎麼樣?”
“一看就是個笨比。”
孟一堃不動聲色地放鬆麵部肌肉:“成績是不行,上的農大。”
說完就想抽自己,為什麼要補充顧知之的信息。
幸好遲簾沒當回事。
然而孟一堃沒料到的是,視頻結束後的這晚,遲簾給謝浮發微信:老謝,你真的不是被人下降頭了?
謝浮:我在忙,手沒空,你打視頻或者電話。
遲簾打來視頻,他看著畫麵裡收拾書桌的發小:“你爸媽不帶你去找大師,就那麼任由你發神經?”
謝浮把幾本電子信息專業的書籍放一起:“發什麼神經,不過是先你們三個一步, 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意中人。”
遲簾:“……”
“兄弟, 你發那朋友圈,那配文,”他很委婉地說,“你以前可不這麼惡心人。”
謝浮手上動作不停:“叫老婆就惡心人?”
“這件事本身不惡心,但是你叫的對象,他一個男的,還長那樣……”
謝浮夠到手機,他眯眼看視頻裡的遲簾,冷聲道:“遲簾,我是你發小,你該尊重我和我的老婆。”
遲簾無聲地發出兩字:“我操。”
瘋了。
老謝為了那個土包子,跟他甩臉了。
他決定不勸了也不吐槽了,老謝現階段處於走火入魔期,等這個階段過去,他到時候一定好好嘲上一番。
“你就這麼出櫃了。”遲簾在微信裡聊過了,這會兒又重複,太過驚悚,“我想不通你怎麼會被掰彎,你不是喜歡卡哇伊小蘿莉妹妹嗎?”
視頻一黑,發小把手機扣在桌上,緊跟著是一聲親密無間的笑語:“老婆,你什麼時候進房間的,怎麼也不說話。”
遲簾把視頻關掉,狂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謝浮這單脫的,驚天地泣鬼神,他還要把他老婆帶進他們這個圈子,不會叫進小群吧?
遲簾希望不要,他不想小群裡多個外人,那會很不爽。
沒過兩天,謝浮又發朋友圈。
【老婆送我的花】
配圖是十九朵紅玫瑰,擺在一個透明框裡,玫瑰是心形。
還有一朵線勾的向日葵。
謝少的朋友圈除了一碗蔥油麵,剩下兩條都是他老婆,大家習慣性地點讚祝99,私下裡都在嘀咕,這麼秀,真不怕秀黃了。
孟一堃:好看。
季易燃隻是點了一個讚。
遲簾不知怎麼既沒點讚也沒評論,他在紙花,看得時間好像有點長了,實際上是尤其長,等他反應過來時,他地指腹已經在屏幕地紙花上留下濕印,用眼過度乾澀不適。
不就是紙花,有什麼新鮮的,遲簾沒再看謝浮的朋友圈。
公寓內,陳子輕刷到謝浮的朋友圈,對於他又要秀,已經見怪不怪了。
這花是他為了感激謝浮對奶奶提供的醫療條件,送的禮物。
本來他是要在外麵買的。
他在短視頻裡看到紙花,冷不丁地想起舊事,當初遲簾收到那朵紙玫瑰,很有可能會發在小群炫耀。
那謝浮看到了,就會在意。
他當初那麼主動地追求遲簾,卻沒追過謝浮,他怎麼會想不到謝浮不高興的點。
不過點太多,不可能一下子都想到補上。
他這次隻是把花補了。
數量上超了許多,折得他手酸,他還臨時買了毛線勾了朵向日葵。
謝浮肯定知道向日葵的話語,因為接下來一個禮拜,他都像是吃了興|奮|藥,一做就是一夜。
陳子輕後悔勾向日癸了, 他該勾個葵花籽的。
當謝浮發第四條朋友圈, 又以“我老婆”開頭的時候,孟一堃在教室後麵跟季易燃聊微信,主要是開導工作,他擔心季易燃被謝浮的秀恩愛給刺激到了,跑回國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孟一堃:遲簾跟顧知之分了以後,老謝才對顧知之有意思,他們二人朝夕相處日久生情,你這情況有點難以啟齒,你惦記的不是和他分了的顧知之,是他老婆。
季易燃沒回複。
孟一堃:朋友妻不可欺,我相信你懂,你喜歡就默默喜歡,彆挖老謝牆腳,他的性情喜怒無常是我們都知道的事,彆惹他,尤其是他樂此不疲沉浸式的當老婆奴期間。
季易燃還是沒有回什麼,哪怕一個符號,他也沒正在輸入。
孟一堃沒偷偷摸摸地把手機放在桌底下打字,手機就在他桌上,他肆無忌憚地玩手機,根本不怕老教授把他轟出去。
孟一堃:老季,你真的彆出手。
聊天框裡隻有孟老媽子在努力維係發小情。
孟一堃:你家跟集體同意繼承人搞基的謝家不同,你最遲大學畢業就會有未婚妻,你父親絕不允許你忤逆他的意思,所以你明白吧,就算你橫插一腳影響了他們的感情,或是讓他們誤打誤撞的分了,你也不能跟顧知之在一起。
費勁巴拉想思路,孟一堃想到什麼,立即發了一條信息過去:說一下我的個人愛情觀,如果我喜歡的人過得不幸福,我會不惜一切代價讓她脫困,可是如果她很幸福,我會祝福她和她所愛一生美滿。
聊天框上頭終於出現“正在輸入中”這行字。
季易燃:你說得對。
不知道是讚成孟一堃所有的話,還是其中某一句。
孟一堃沒把季易燃喜歡顧知之的事告訴謝浮,他抱著僥幸的心理和常見的戀愛規律想,說不定過段時間季易燃就不喜歡了。
所以他捂得死死的。
孟一堃:老季,你喜歡顧知之的事我就當不知道,我誰也不說。
季易燃:嗯。
臨近元旦的一個傍晚,烏黑夾著一絲紅的雲彩在天邊翻卷,陳子輕放學坐進車裡,謝浮拆了袋餅乾讓他墊肚子。
車裡蔓延著溫馨,很突然的,謝浮說了句話,說要訂婚。
溫馨停滯住了。
陳子輕手裡的半塊餅乾掉在了腿上,他大驚失色:“那次爸媽不是說辦宴會介紹我們的關係嗎,怎麼成訂婚了?”
謝浮打著方向盤:“分兩次麻煩,乾脆一次辦了。”
陳子輕眼皮直跳,還能這麼省?他撿起腿上的餅乾,魂不守舍地放進嘴裡:“可是你才十八歲,不可以訂婚的吧……”
謝浮找地方停車,他打開手機上網輸入什麼,將出來的網頁給他看,他看了。
網上顯示,結婚有法定年齡限製,訂婚沒有。
陳子輕咕嚕咽了口唾沫。
謝浮掐他的臉:“你不願意?”
陳子輕瞪大眼睛:“沒有啊,我願意的,我超級願意!”
謝浮捉住他蜷縮起來的手,撥開,吻他手心,舌尖一掠,眼睫上挑著笑:“老婆,你沒出冷汗。”
陳子輕也笑:“我高興,怎麼出冷汗呢。”
“哦,高興。”謝浮將一疊厚的薄的紙卡放進他手裡,“那這幾個日期,你挑一個。”
陳子輕隨便一指。
謝浮溫柔地提醒道:“底下有酒店,宴會布置風格和請柬設計,都選了。”
陳子輕全都隨便指,他麻了。
謝浮一張紙卡一張紙卡地疊一起:“高三上學期,天台上,我說我有情感潔癖,一生隻有一段情,對於我這句話,有印象嗎?
陳子輕點頭。
耳邊響起少年的聲音:“我給你了,顧知之。”
陳子輕垂下腦袋。
謝浮重新係上安全帶:“所以請你對我們的訂婚宴認真點。”
“我認真的啊,這些我都不懂,我隻能看著指了。”陳子輕冤枉地歎氣,“我願意和你訂婚的,我隻是怕你將來後悔。”
謝浮啟動車子:“彆說笑話逗你老公。”
尾音還在半空,旁邊人把手伸過來,放在他握方向盤的手上,用溫暖驅散他手背和指尖的冰冷,他笑起來:“既然你都選好了,那就這麼定了。”
“好呀。”陳子輕說。
陳子輕不問謝浮會不會通知國外的那三個發小,什麼時候通知,是訂婚當天,還是提前幾天,他是被整個謝家推著走的,隻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於是他們訂婚了。
謝家舉辦訂婚宴,主人公是十八歲的繼承人和他的同性戀人。
一個沒有家世背景的普通人,鄉下人,唯一的奶奶還不知所蹤,不會有極品親戚找上門巴結,這場訂婚宴他那邊隻有他自己,而謝家尤為隆重,除了謝家直係和旁係代表,整個京市的顯赫家族與商界領軍人物都在這裡了。
謝家準兒媳,人靠衣裝馬靠鞍,他穿著私人定製的合身衣褲,簡單地為他的外形作陪襯,長得不醜,可以說是在普通以上,隻是不能和其他光鮮的小輩站在一起,差一大截,更彆說是站在謝家那個相貌已經到最頂端的繼承人身邊,那簡直是雲泥之彆。
雲選了泥,說明泥一定有優點,這是顯而易見的邏輯道理,他們是受邀來見證的賓客,不是老師,也不是審判員,少年人的感情,兩個男孩子的感情,父母都認可,外人沒什麼好嘲諷的。
這個叫顧知之的年輕人,他在今晚正式進入這個圈子。
今後他的人生高度,機遇,社交圈的延伸,和謝家繼承人的感情,一切都未知,與他們這些看客無關,部分家族把和謝家聯姻的心思捂死,將來再看。
眾人目睹謝家主母拉著準兒媳,親切無比地將他介紹給來賓,他們均都送上喜賀。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騷動。
誰啊?
是謝家繼承人的三個發小,他們特地從國外回來祝賀他訂婚。
孟家小少爺,季家小少爺,還有,遲家小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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