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玩。”孟一堃鎮定地打了個招呼,他拿上遲簾的大衣,邊給對方撥號碼,邊追出
去。
沒接。
孟一堃都不用揣測分析,發小的反常隻和一個人有關。
顧知之,顧知之,隻有顧知之。
孟一堃大步流星地坐電梯到停車場,他及時攔住欲要駕車離去的發小。
“這麼急著乾什麼去,大衣都沒拿。”
孟一堃把大衣遞過去。
遲簾隨意拿走穿上:“他去見謝浮了。”
孟一堃有種每個字都聽得一清二楚,卻聽不懂意思的感覺。
遲簾一顆扣子都沒扣,就這麼敞著,衣擺垂落在被西褲包裹的腿側,襯衫下的胸膛起伏偏快:“他帶著季易燃去的。”
孟一堃這回聽懂了,表情也崩裂了:“顧知之是不是要他前未婚夫死?”
遲簾不能聽彆人說顧知之的不是,聞言不悅道:“你以為他想去?”
孟一堃反問:“那他為什麼要去?”
遲簾眯了眯眼睛:“為什麼,”
他前言不搭後語:“你又不是不知道,鄭姨死了。”
孟一堃一頭霧水:“這兩者有什麼關係?”
遲簾意味不明:“有關係。”
謝浮那個鬼母親纏上顧知之了,有遺憾。
顧知之迫於鬼魂的糾纏,不得不違背情感上的個人原則,飛往國外接觸前任。
這是遲簾一想到,就能在短時間內自我斷定的事情走向。
遲簾坐進車裡,揚長而去。
孟一堃使勁搓了把臉,他匆匆打給助理推掉周一跟周二的公務,回來的時間不確定,所有行程都暫時往後排。
顧知之在孟一堃心裡一直是個拎得清的人,一段感情結束了,劃清界線了,才會開始下一段。
而進行下一段感情期間,顧知之不會理睬上一段感情的種種,他狠心又乾脆,哪怕這裡麵有誤會,有遺憾,他都不再停留一步。
現在是什麼情況,顧知之婚都結了,竟然一聲不響的要管前任,一個精神方麵生了病的前任。
是能給關懷,還是能給溫暖,給愛?
顧知之那家夥是被什麼奇怪的東西附身了嗎?
季易燃不但不攔著,還跟過去,等到顧知之和前任說話的時候,他去門外把風站崗?
還有遲簾說的話,謝浮母親的死,跟顧知之去國外見他,關聯點在哪?
難不成是謝浮的母親托夢給顧知之,求他跑這一趟?
孟一堃急忙開車去追遲簾。
真要瘋了。
.
療養院層層看守,進出個人都要嚴審並上報。
陳子輕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他在大門外麵的台階上站了有一會,外套脫了隻著單衣。
京市天寒地凍,這裡春光明媚。
陳子輕摸了摸脖子,沒法穿高領了,他就裹了一層不起眼的布,跟單衣的顏色相配,像穿搭裝飾物。
季易燃打完電話返回到他身邊,摟著他的腰:“累不累?”
長途飛機坐下來,
酸痛蔓延四肢百骸,
怎麼會不累,更何況是身體不適的陳子輕。
“累呀。”他實話實說。
季易燃看他的眼神是溫柔的:“見完人,我們去酒店休息。”
陳子輕小幅度地點了下頭。
不多時,療養院的門從裡麵打開,保鏢樣的人退開。
陳子輕抬腳上台階,後麵突有車子的引擎聲由遠逼近,卷起一陣勁風急停。
“嘭”
車門被大力甩上,遲簾滿麵風塵地出現在這裡,他的眼中有疲憊又焦躁的血絲,但他的一頭碎發打蠟梳理過,身著體麵的高定正裝,每處細節都經得起考究。
哪像是千裡迢迢地跑來療養院探望發小。
像是來參加選美大賽。
季易燃又何嘗不是這樣,他商務三件套,嚴謹而禁欲,周身儘是男性魅力。
陳子輕本來沒覺得季易燃的穿著有什麼問題,這會兒L他把遲簾跟季易燃一比較找相同,登時就福至心靈,默默地撓了撓鼻尖。
遲簾一步步走來,他衣袖平整,皮鞋鋥亮散發出拒人千裡的光芒。
陳子輕有段時間沒見遲簾了,上次見還是溜牧羊犬的早晨。
遲簾鋒芒半收半露,倨傲囂張與成熟穩重並存,上位者的氣息撲麵而來。
陳子輕看了遲簾一眼,視線從他額角的一塊疤痕上掃了過去。
遲簾全身血液凍住。
夏天撞車的事暴露了。
不用懷疑,這一定是季易燃說的,他在顧知之麵前表忠心,獻出的投名狀。
遲簾停在台階下麵,做錯事的小孩一樣,垂手而立。
陳子輕問道:“你怎麼也來了?”都沒問怎麼知道他們要來的,富二代們轉變成獨當一麵的總裁,權力資源更多了。
遲簾聽到他的聲音,麵色劇變,下一刻就衝上去,一拳砸向季易燃的顴骨。
即將觸碰到的時候,遲簾硬生生收住,拳頭捏緊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怒不可遏地把季易燃拖到一邊:“你讓他給你咬了?”
季易燃跟遲簾一般高,體型要厚實健壯些許,他卻沒半分掙紮。
仿佛陪愛人來療養院見前任的,隻是個輕飄飄的軀殼。
遲簾見季易燃不反駁,就當是默認了,他憤怒心疼得雙眼發紅:“你他媽,季易燃,你怎麼舍得的?”
“我不舍得。”季易燃出聲,“我跟他做,下了床都不讓他沾地,全程抱著。”
遲簾心底燒起妒火,那股火焰把他的心臟燒疼,喉嚨燒冒煙:“我問你姿勢了嗎,你在我麵前炫耀。”
接著就陰沉地審視:“那他說話的聲音怎麼……”
“脖子受傷了?”遲簾幾個瞬息就理出一個可能,“鄭姨,那女鬼掐的?”
季易燃神色沉了沉:“嗯。”
遲簾冷冷地從齒縫裡擠出兩個字:“媽的。”
瞥見心上人過來了,遲簾立即鬆開季易燃
的衣領,他想解釋,卻在發現心上人走路的姿勢時,又去抓季易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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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簾從季易燃的反應中得到答案,他表情駭人地一腳踹在牆上,皮鞋前頭沾灰,一身從容淡然的麵||具掉得稀裡嘩啦。
這一刻的他仿佛回到少年時期。
其實也不過是從十八歲走到了二十二歲。二十三歲的生日還沒到。
陳子輕一瘸一拐地走近點,那兩人沒打起來,似乎也沒聊起來。他擔心遲簾添亂,正愁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又來了一輛車,是見證他談三段感情的孟一堃。
有孟一堃在,陳子輕鬆了口氣。
孟一堃的麵部抽搐,靠,那家夥把他當什麼了?拴狗的繩子嗎?
姓顧的也不想想自己有幾條狗,三條。
他就一根繩子,栓了這條,跑了那條,栓了那條,跑了這條,剩下一條全場發瘋。
.
就這樣,二人變四人,他們一起進了療養院。
陳子輕沒來過療養院,他隻在電視上見過,而他一路走,一路所見都跟他想象的截然不同。
與其說是療養院,不如說是私人莊園,景色宜人鳥語花香,環境幽靜安寧,適合度假,修生養性。
陳子輕在偌大的花園見到了謝浮。
枝葉繁茂的桃樹上麵許多掛著果子,青的,小的。
謝浮在捉蟲,那隻手骨節勻稱,白皙修長,玉一般,精美的不含一絲瑕疵。
樹影和光影打在他側臉的優越鼻梁和深邃眼窩上麵,他給人的感覺像溫潤的水,也像疏冷的冰。
陳子輕的印象裡,畢業季那陣子,謝浮清瘦了一點。
如今的謝浮跟那時候差不多,麵頰沒有更加凹陷乾瘦,也沒在精神類藥物的喂食下浮腫,流著口水眼神呆滯。
還是那個發光的天之驕子。
這讓陳子輕稍微好受了一點,無論如何,他都不太想看到謝浮輪廓如發酵的麵粉,癡癡傻傻,被捆綁在床上嘴歪眼斜,或者渾身是傷,奄奄一息,苟延殘喘的樣子。
然而他不知道,他的一舉一動,一點微表情都被人捕捉。
遲簾冷眼旁觀。
他從台上的主角變成台下看戲的,骨子裡往外滲著死了八百天才有的怨氣和寒意。
不管謝浮那個鬼母親的遺願是什麼,顧知之都要幫忙實現,他應該處在被動的一方,不能拒絕。
顧知之跟季易燃談的愛情甜嗎,甜,可以分了嗎,可以了。
鄭姨的死,她的遺願,謝浮的清醒就是個契機,連環招打得季易燃措手不及,任他再能隱忍再能蟄伏都沒用,季家的勢力鬥不過天理命運。
季易燃隻擁有顧知之不到半年,比他這個第一任男朋友還短。
遲簾惡劣地幸災樂禍。
也許遺願不是讓顧知之和謝浮在一起,也許剛好相反,鬼母親想要兒L子改邪歸正,娶妻生子。
遲簾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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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音低柔,浸著無限縱容:“不用在意我的感受,你跟著自己的心走。”
陳子輕瞥季易燃,他這話說的,我要是多看他以外的人一眼,都是罪過。
“我手上戴著婚戒呢,”陳子輕哭笑不得,“你說這個乾什麼。”
季易燃道:“那就把戒指取下來,我先給你收著。”
陳子輕瞪大眼睛:“季易燃,你當我是什麼人啊?戒指我洗澡都沒取下來過,你在這個時間點說這話,你昏頭啦?”
“我希望你這次能一切順利。”季易燃低歎。
“儘人事聽天命。”陳子輕向他伸手,“牽著我。”
季易燃牽了。
他們牽著手朝桃樹那裡走去。
遲簾落後兩步,孟一堃低聲說:“兄弟,我帶了速效救心丸,要含幾粒嗎?”
他冷笑:“不需要。”
轉而就報數量:“八粒。”
.
桃樹下多了四個人,謝浮卻沒感覺,他在自己的世界。
陳子輕很猶豫,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場。
季易燃陪著他,像是給他依靠和力量,實際上把他的手捏得生疼都渾然不覺,全無之前的大度。
遲簾寒聲:“季易燃,你捏疼他了。”
季易燃理智的弦猝然顫了下,他倏地鬆開對愛人的禁錮,眉間落滿愧疚自責和無措:“抱歉。”
陳子輕噙著點生理性的淚,小聲嚷了一句:“太難了。”
季易燃下顎收緊到極致,顯得俊冷異常,又在瞬息間恢複如常:“你去和他說話,我在這裡等你。”
陳子輕考慮到距離很近就沒說什麼了。他苦於怎麼讓謝浮看到自己。
就在這時,謝浮摘下了一顆小桃子。
陳子輕下意識說:“彆吃了,肯定是苦的。”
謝浮聽不見一般,他對著一點大的桃子咬了一口,白得能清晰看見血管的一張臉扭曲:“怎麼這麼苦。”
“難吃。”
他這麼說,卻是把桃肉吃掉,牙關咬合著咀嚼,明明是優雅的好看的,卻有些神經質。
“老婆,這桃現在不能吃。”謝浮朝身旁說話,“過兩月再給你摘一顆,好嗎。”
他抬手做出摸頭發的動作,半搭著眼俯視,笑容深情:“我怎麼會騙你。”
身旁空無一人。
陳子輕不自覺地後退了半步。
這是陳子輕第一次目睹謝浮的幻覺和幻聽,他有個虛構的世界,是他主宰的,美好的,完整的。
陳子輕的後背漸漸潮濕,他來國外,來療養院,站在這裡見謝浮,遺願的進度條就動了,後麵的事情可以再說的吧……
後麵一點,季易燃跟遲簾的目光同時追隨他的背影。
“你心胸真開闊。”遲簾陰陽怪氣,“要是停車
場,
全世界的車都能停得下。”
孟一堃拽遲簾,
讓他彆在這時刺激季易燃。
遲簾嗤笑著偏頭。
季易燃掀了掀眼皮,他的眼底早已被醜惡的真實占據,捆著它的鐵鏈發出掙響,隨時都會衝出來。
遲簾譏誚地扯動了一下唇角,原來也是個有病的。
顧知之造的什麼孽,碰到三個偏執狂。
他要負責任,誰讓他招人。
.
謝浮坐下來讀英文原版書籍。他發音純正悅耳,一側肩膀鬆弛下去點,仿佛靠著一個腦袋。
陳子輕心說,我不把謝浮拉出來了,我不……
謝母的鬼影冷不丁地出現在屋簷下。
陳子輕大駭,進度明明都已經動了,謝母為什麼還沒消失?
Bug沒修好嗎?
她不看她的兒L子,隻死死瞪著陳子輕。
在場的隻有陳子輕一個人能見到這個畫麵,他被瞪得想大喊大叫。
可他忍住了,他焦慮得腦門冒汗。
他的猶豫不決被後麵三人看在眼裡,各有所想。
季易燃作為他的伴侶,並未開口。季易燃在和自我做鬥爭,來國外忘了帶藥,稍不注意就會在他麵前暴露真麵目。
孟一堃大腦急速轉動,他千防萬防,還是讓遲簾撩下了一連串酸溜溜的質問。
“顧知之,你心疼他,你不舍得讓他離開幻境回到現實世界,受苦受罪受折磨,當小醜?”
“你不是向來一對一,跨過去了就不會再回頭看一眼的嗎?”
“他醒來不就是我現在的生活?”
“我不比他慘?他起碼避開了你的婚禮,不用給你敬酒。”
“他有病,我沒病?”
“怎麼也沒見你心疼我?”
陳子輕啃著食指關節眉心緊蹙,下垂的眼角鋪滿煩躁與怪罪:“你彆說話了行不行啊?”
遲簾下腹一熱:“行。”
“我告訴你,”遲簾壓下邪念,“他必須回來。”
“他母親的葬禮在即,藏在背後的凶手要等他找,他不光是你的前未婚夫,還是個兒L子,獨生子,家族繼承人,很多事,很多責任。”
“你問問季易燃,謝浮再不回去,繼承人是不是就要易主。”
“謝長治的婚姻出現感情危機兒L子生病期間,他的理性和判斷力都會有所下降,身邊的親信裡誰知道有沒有反水的。”
“謝長治離婚失去鄭家的支持,這裡麵有謝家某些人的推力,他自身難保,怎麼給他兒L子保留掌權人的位置?”
遲簾跳出情愛,他以遲家未來家主和如今的分公司管理者身份,站在利益場攤開局勢。
陳子輕不懂豪門內鬥,但他聽遲簾說的這些也能知道謝家危機四伏,不是表麵那麼太平。
“你替謝浮著想,你們已經……”
遲簾打斷:“誰替他著想,我是為我自己,我需要找
個安慰,比我更慘的才能給我提供。”
陳子輕:“……”
他走到季易燃身邊,把季易燃摳動的手掌撥開,一點點擦掉掌心的血:“你再把手摳破,今晚彆上床睡。”
季易燃啞聲:“我不摳了。”
陳子輕在兜裡摸了摸,摸出一顆巧克力,撥開塞進他口中。
孟一堃聽見遲簾咬牙的聲音,後槽牙都快咬碎了。
這有什麼好嫉妒的,你的對手是謝浮,人季易燃是大房,唯一的正宮。
孟一堃也是要瘋了,他為了放鬆點自我調侃。
“你們彆看著,試著叫叫他啊。”陳子輕指著讀書的謝浮,向他的三個發小求助。
“我來。”遲簾率先出動。
他不打溫情牌,不拿出一起長大的多年交情和過往抖抖看有什麼能用的,他趁幾人都沒準備,一把扯掉陳子輕脖子上纏著的布。
入眼的黑色手印讓遲簾瞳孔震縮,他舌下的救心丸已經化了,滿嘴苦味地怒吼:“謝浮,看看你媽是怎麼傷他的!”
孟一堃發現季易燃古怪地沒阻止遲簾,而陳子輕想阻止卻掰不掉遲簾的手。
陳子輕一掙紮就發出痛叫,聲音並不大,悶在了嗓子裡。
霎那之間,整個花園的氣流都好似凝住了。
一大片烏雲飄來,陽光被遮擋的同時,春風拂過花枝樹梢,拂過飄洋過海來的四人肩頭,拂向樹下桌前的人。
謝浮的聲音沒了,他靜靜拿著書坐在椅子上麵,額發散落被風吹著撩過他烏黑的眉眼,如風雨裡的山巒。
陳子輕把還被遲簾抓著的布都拿下來,他靠近謝浮,忍著脖子的疼痛咽了口唾沫,小聲問:“你能認出來我嗎?我是顧知之,真的……顧知之。”
“你媽媽去世了,不知道凶手是誰。”
陳子輕說著,他的精力心思都被分成了好幾份,要讓謝浮“看見”他,要注意作為前任的分寸感,要提防一直瞪著他的鬼影突然對他出手,要照顧沉默地吃著巧克力等他的季易燃,還要擔心孟一堃看不住遲簾。
實際上孟一堃發揮失常,信用值直線下降。
陳子輕半蹲下來,雪鬆沉香衝進他呼吸裡,他說:“你媽媽纏上我了,謝浮。”
短短一句話,宛如震耳欲聾的求救。
謝浮親手建造的虛幻城牆,若有似無的裂出一條縫隙,有微弱的光點泄進來,將城內的世界灼燃出了一個小窟窿。
幾個瞬息之後,他緩慢地抬了抬眼簾,眸光就從書上移向眼前人。
陌生的,甚至是冷淡的。
陳子輕帶著一圈黑印的脖子上汗毛倒立,他本就向下走的眼尾垂下去,眨眼間,睫毛的輕顫像蝴蝶的翅膀。
謝浮溫熱的指尖一點點變冷,僵硬,成屍骨殘骸,又一點點生白骨長白皮,發熱,發燙。
蝴蝶,飛回來了。
謝浮白得泛青的臉孔一寸寸地顫抖,手也跟著抖,很快就拿不住書,他像長久活在黑暗中的人首次見光,被刺激得微微眯起眼眸,眼珠不正常地轉著,視線從眼前人到後麵,逐一掃動。
這現象讓人既驚駭又不敢大聲出氣。
謝浮驀然伸出抖得厲害的手,掐住眼前人的臉頰,將他拖到自己眼皮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