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不知哪家的鴨子嘎嘎叫了十多次的時候,一個小圓球劃過飄滿浮塵的虛空,沿著舒暢愜意的弧度掉落在地,咕嚕嚕滾了幾下,停住。
滾動的痕跡是濕的,黏的。
屋裡的窗戶是關著的,下麵的那塊玻璃被書紙封了起來,刺眼日光打在上麵沒封的玻璃上,折射進來的光暈攏住小圓球。
水淋淋的,似乎湊近些都能感受到一絲絲熱氣。
陳子輕在床上呈大字型,他進入了賢者時間,從裡到外都散發著聖潔的光。
這會兒就算是魅惑眾生的大妖物來撩他,他都不會有感覺,因為他沒了。一點都沒了。
土房子冬暖夏涼,沒空調也不會讓人熱到恨不得上牆壁,靜下心來甚至會覺得涼快,陳子輕身下是墊著稻草的席子,棉花被在他旁邊領亂堆著,他熱脹的毛孔正在往裡鑽涼意。
後背全是濕的。
一個人操勞原來這麼累,從沒自力更生過的陳子輕發出感慨。
陳子輕翻了個身,席子黏著背部拉起來點發出濕膩聲響,他屈起一條腿打開騰出空隙晾著。
沒擦,自然風乾吧。
陳子輕疲軟地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地睡了一陣。
大概是沒穿褲子,風一次次跑過去的痕跡很清晰,這會讓人沒安全感,陳子輕猛然驚醒過來,他摸了摸屁股,掉頭躺著,腿在席子上一蹬,整個身子朝著床尾滑過去一截。
陳子輕就這麼一下接一下地蹬到床尾,拿了條搭在護欄上的四角褲穿上,又找到條灰中泛藍的長褲翻到正麵,鼻息裡是陽光曬過的味道。
大的小的都是棉布料,原主尤其講究小件的樣式,他拆開褲頭穿了根紅繩子縫進去,從前往後穿的,兩頭拖在腰後,能係個蝴蝶結。
還有一條在床底下塞著,那條陳子輕穿不了,屁股後麵剪了個洞。
96年的人,想出來的情||趣|內|褲。
原主改良過的新款洗了沒法在白天晾出去,隻能深夜偷偷掛院裡吹乾。
陳子輕踩著布鞋下床,鬼鬼祟祟的打了盆水,蹲在屋裡把兩條褲子搓了搓。
打過肥皂要脫水,小盆換水脫不乾淨,陳子輕最後還是去了塘邊,他想著,就當是為了明早的日常挑水任務熟悉一下場地。
大中午的沒人出來溜達,田裡也不見人影,都在家午睡。
陳子輕速去速回,路上沒碰到哪個,不然鐵定要問他怎麼這個時候洗衣服。一戶人家屋後的老梨樹映入他眼簾,他腳一轉走近,發現地上除了腐爛的梨肉殘骸,還有個整的黃梨。
把兒是綠的,說明掉下來沒多久。
陳子輕把梨子撿起來擦擦,確定是好的就揣回家了。
.
原主沒養家禽,沒人說他懶,因為他要工作要照顧小叔子,沒時間沒精力養那些,操不上彆的心。
村裡人會覺得,他的小叔子是一點忙都幫不上,隻會長個嘴問
他要吃的要喝的,但凡懂點事,最起碼都能養點雞養點鴨,在他上班期間切點菜喂一喂,在他下班前顧著雞鴨回窩,不回的就去找回來。
就這麼點事,小叔子都做不了。
陳子輕把褲子鋪在曬滾燙的長竹竿上麵,他去兩棵桃樹地下轉了轉,挑了個最飽滿最漂亮的摘下來,和撿的梨一起拿去廚房,洗乾淨放在半桶水裡冰著。
“我好虛啊。”陳子輕坐在小板凳上歎氣,原主一天不知道手Y多少次,看他這感受,至少三次。
【次數不定,你有感覺了,不分場合不分時間,無論是家裡家外,去衛生所的路上,還是在衛生所,哪怕是在地裡乾活,你也會找個沒人的樹叢。】
陳子輕滿臉凝重之色,這影響到生活了啊。他跟444講了自己的困難處境:“有道具藥壓製嗎?”
係統:“沒有。”
陳子輕嘴一撇:“我不信。”
係統:“你愛信不信,就跟你玩自己的時候,監護係統能嗑瓜子看直播評個顏色探個深淺計個時,拿去同行手下的宿主比賽一樣。”
陳子輕:“……是直接馬賽克嗎?”
係統:“屏蔽。”
陳子輕感人肺腑:“我就說你們公司人性化吧。”
係統:“……”
陳子輕在小板凳上愁了會身體的重欲情況,起身去撈桶裡冰得差不多了的桃子跟梨子,切成小塊,灑上白糖,再倒進去一點水,他豬八戒吃人參果的嘩啦吃光一碗,把剩下一碗端去梁津川的小屋。
梁津川沒有躺在小床上麵,他和他的輪椅都在被釘死的窗邊。
大白天的,屋內光線昏暗,陳子輕在炎夏體會到了寒冬的刺骨陰冷,他想把碗放在桌上,找了一圈才記起來梁津川這兒沒桌子。
“津川,我給你端了水果。”陳子輕走過去,“冰冰涼涼的,還甜,很好吃的。”
他試著把碗送到男孩手邊。
梁津川渾而黑的眼珠向下一轉,端著碗的那隻手發紅,多處冒小血點,明顯是用力抓擦出來的。
給他清理臟汙是想讓他難堪絕望,出了屋門不知道洗了多少遍手。
陳子輕這是讓黃豆上的蟲子給爬了,癢的,他不清楚梁津川所想,隻覺得背上涼颼颼的:“你拿著碗好不好,我去找錘子跟起子,給你把窗戶上的木板取下來。”
梁津川嘲諷,惺惺作態。
今天這半天的反常不過是在找新樂子,晚上沒得到想要的結果,明天就又回到原來的醜陋嘴臉。
卸下木板?
又不知道要怎麼捉弄。
.
一縷陽光從窗外探進來,跳在梁津川手上,他的手一抖,吻在他眼皮上,他閉上了雙眼。
“我沒騙你吧。”耳邊有累夠嗆的喘聲,“木板全都拿掉了。”
發現了什麼,甜膩惡心的聲調上揚了幾分:“誒,玻璃是好的,不用換,我打水過來擦擦。”
梁津川閉著眼,
長而卷翹的睫毛覆蓋下來,在青黑的眼下投了片扇影。
陳子輕滿意地拍了拍擰螺絲帽擰疼的手:“屋裡亮堂多了,我中午沒時間了,等我晚上回來幫你打掃一下。”
“水果你不吃啊,那我自己吃了。”陳子輕邊吃邊說,“這個不好放,吃的就是冰爽感,現在吃著都不冰了。”
字裡行間是親昵的埋怨感。
梁津川很瘦,修長的脖頸好似能輕易擰斷,他那顆比同齡人大一圈的喉結上下滾顫,想吐。
陳子輕喝掉碗裡的甜水:“明天我還做,到時候你想吃,我就給你裝一碗。”
沒應聲。
陳子輕舔舔嘴,壞了幾個月的人突然毫無征兆的對自己好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不懷好意。
像是精心準備了個大陷阱誘人進去,再站在上麵邊扔石頭邊嘲笑。
梁津川怎麼看他這個所謂的嫂子?
吃午飯那會兒梁津川好像有表達過,把他當作連未成年都不放過的畜牲。
陳子輕望了望從始至終都沒有睜開眼睛的梁津川。
“能彆盯著我看嗎,嫂子。”梁津川用那把生鏽沒恢複的嗓子說,“我快吐了。”
“……”陳子輕很快就猜出他的意圖,“你彆激我,不管你怎麼激我,我都不打你,不會露出你以為的狗改不了吃屎的一麵。”
梁津川沒什麼情緒起伏。
陳子輕趁機表態:“津川,我突然做了個決定,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打你了,就算我以後因為心情的原因想打你,我也不會動手。”
梁津川發出很輕微的鼻音,似是哧聲。
陳子輕咽了咽口水,他竟然從一個雙腿截肢的人身上感受到了危險。
不是他做的喪心病狂缺德事,他心虛什麼。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不會再打你。”陳子輕認真地說,“時間會證明一切,就這樣。”
說著就大步出去。
到屋門口的時候,陳子輕悄悄回頭看了眼坐在輪椅上麵對敞亮的窗戶,一動不動沒變過姿勢的男孩。
梁津川這個人物很悲劇,失去親人加上殘疾孤苦無依,原劇情裡隻活到十七歲,死在明年夏至。
【叮,檢測到關鍵詞‘悲劇’,解鎖主線人物表裡的梁津川,梁家小兒子。】
【梁津川幾年前救人受傷導致殘疾,那被救的人和家屬非但不感激,還怪他是自己要救,不是他們求著他救,他們不承擔治療費,不上門探望,並要求他彆往外說,那會有損他們家的名聲。】
【一個多月前父母相繼離世以後,他就沒了生的念想】
【但你用他家人的遺像威脅他,他延殘喘的留口氣被你拿來利用】
【梁津川對這個世界失望透頂,他厭惡彆人的靠近和觸碰】
【無論你怎麼加害他羞辱他,他都不曾開口說話,不曾向你求饒,不曾給過回應】
【你想看他在你麵前哭,要他張口求你這個嫂
子放過他】
【他見過你坐在他哥身上,穿了件不知哪來的肚兜扭成肉蟲的惡心樣子,他因此對性產生生理性反感】
【他對你憎惡至極,你在他眼裡不是人,隻是一灘叮著蒼蠅的腐臭爛肉,一旦他找到家人的遺像,他就會殺了你,再自殺】
標注4:你想看他在你麵前哭,要他張口求你這個嫂子放過他。
陳子輕在門檻上絆了一腳,整個人直挺挺地摔趴在地上,震起一層灰土。
怎麼還有被標注的地方啊?
陳子輕把抓得死死的沒有磕碎的碗放邊上,他兩手捂臉地趴著哀嚎:“444,是每個宿主的任務都坑坑的,還是隻有我一個人是這樣?”
係統:“你是哪個帝國王子下到基層鍛煉,國王親自指令我們給你加大難度,從而儘快提升你的能力讓你回去繼承王位?”
陳子輕無力吐槽:“好啦好啦,我知道是我自以為是。”
係統:“不想乾就彆乾,公司會定期投放搜捕盒檢測宿主,這行業從來都不缺人,隻有多了要一次審核的份兒。”
陳子輕弱弱的:“你怎麼啦,感情出問題了嗎?”
係統:“感情?沒爹沒媽的男人影響壽命跟財運,滾他媽的,狗逼玩意兒。”
陳子輕有點懵:“啊……你不是直男嗎?”
沒聲了。
陳子輕無意間得到了個信息,代班的444不是直男,和他是一個圈子。
他爬起來揉了揉摔破的膝蓋,這第四個標注,沒指明是欺辱背景,那就可以是彆的時候。
隻要讓梁津川哭,求他放過自己就行。
聽著很容易,實際很難。
原主那麼折磨梁津川,他都不求饒不哭,我憑什麼就能成功啊,我又沒有什麼特異功能。
.
不多時,陳子輕昏頭昏腦的坐在院門口發呆,原主被下毒,到底是不是梁津川乾的?
他目前沒查出第一個仇視原主的對象,暫時就隻注意梁津川吧。
雖然任務沒出來,看樣子不是找給原主下毒的人,但他總要防著,以免被一次下毒。
陳子輕嘶了一聲,坐身上扭成肉蟲是怎麼回事,梁津川的大哥不是不行嗎?
還穿肚兜,這是乾什麼啊,嚇人。
【你那死了的丈夫無法起立,你起初對自己有信心,你認為隻要你每天早中晚三次堅持按摩,大棒早晚都會對你吐泡,於是你使勁渾身解數撩撥】
陳子輕無聲地念著:“大棒。”
這形容詞真夠有畫麵感。原主對亡夫的態度大概是恨鐵不成鋼居多,明明配件那麼好,卻是個壞的。
陳子輕費力轉動腦子解鎖信息,原主怎麼能拿遺像威脅梁家獨苗,這不是在他的傷口上撒鹽嗎。他想了想,確定自己沒在梁家這幾間土房子裡看到過遺像。
原主既然要將遺像用作威脅,是不是放在梁津川拿不到地地方,藏起來了啊?
【被
你丟到豬圈埋在糞便裡了。】
陳子輕抽涼氣,這會遭天譴的吧,架構師是在什麼情況下架構出這麼個人設的啊?
哦,想起來了,是為了跳出舒適區。
不知道架構師有沒有後悔,覺不覺得這是自己的黑曆史。
陳子輕去梁家不用了的豬圈收拾原主搞出來的爛攤子,他拿著鋤頭,在乾燥的糞便推裡一通挖。
冷不防地,一張慈祥帶笑眼角堆滿細紋的臉撞進他眼裡,他揮鋤頭地動作一停。
“阿姨,我沒帶抹布,就先把你放一邊,等挖到你丈夫跟你大兒子,我再把你們一起拿去屋裡擦洗。”
沒一會,陳子輕就把另外兩個遺像都挖出來了。
梁家一老,一個慈眉善目,一個板著臉眼裡儘是善意。
而他們的大兒子梁柏川劍眉長眼,談不上多俊美,眉眼間的那股子健康澎湃卻能讓人挪不動腿,他有資本讓原主和一眾對手搶人,搶到他就可以獲得巨大的虛榮心,走哪都能挺直腰杆受人羨慕。
陳子輕把三個遺像上的肮臟部分擦掉,他用積分買的黃紙折了幾十個元寶,從鍋洞旁的小凹槽裡摸出火柴盒,呲地蹭燃火苗燒元寶。
火光映著遺像上的一家三口麵帶笑意的眼睛,那抹橘紅的餘暈在陳子輕汗濕的脖子上麵跳躍,梁津川把癟下去的臉跟身體都吃起來是什麼樣,就算沒他大哥帥,也不會差到哪去吧。
畢竟就他如今那鬼樣子,五官都不難看。
陳子輕把堂屋靠牆的長桌整理整理,騰出位置擺遺像,他點三根香拜了拜。
三位,冤有頭債有主,害你們小兒子的人在地府,你們可以找找看,我是新來的,隻借住一段時間。
在我離開前,我都會儘興照顧好你們的小兒子。
.
一到沒有電子產品的任務背景,時間的流逝就會變得很慢,一天像是有四十八個小時,午休都拖長了很多倍。陳子輕睡又睡不著,他牽著門口的麻繩去稻床,輕手輕腳地靠近一群偷吃稻子的雞。
“你們是哪家的!”陳子輕突然大喊。
雞群受到驚嚇,翅膀撲動著要飛,陳子輕把它們追得四處亂竄,雞爪子都要踩劈掉,他玩夠了換了心緒,背著手去衛生所。
陳子輕沒走早上的路,他換了另一條路走,熟悉熟悉環境。
這會兒是暑假,小孩大孩都不用上學,曬死人的時候,幾個小孩不擱家躺著,在屋外頭拍紙板。
陳子輕去旁觀片刻,被邀請一起玩,他受邀加入戰局,充當輸得最慘的小孩的戰友。
其他小孩都不把他當回事,嚷嚷著叫那小孩給他加油打氣,彆把最後一個紙板也輸沒了。
陳子輕捏捏手中的紙板,乾脆利落地一丟。
紙板斜飛落地帶出一陣土風,地上躺著的紙板被掀起來,翻了個邊。
贏了。
陳子輕把翻邊的紙板拿起來,給緊張得擋住眼睛不敢看的小孩戰友。
輸了紙板的孩子跟其他幾個褂子褲子臟兮兮,臉紅撲撲≧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一個個的仰頭看著他,傻了。
“南星哥哥,你,你不是不會打紙板嗎?”
陳子輕:“……”我不會嗎?
【你不會】
陳子輕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運氣好。”
孩子們一對眼,好運氣肯定隻有一次,不會有第一次,他們都跟他玩,要把他剛才贏走的,跟他手裡那個本全贏回來。
結果全輸了個精光,連本都沒了。
他們就地撒潑打滾,哭出鼻涕泡,不止哭,還說臟話,多半是跟家裡大人學的。
陳子輕把戰利品塞給目瞪口呆的戰友,話是對輸不起的小孩子們說的:“輸贏乃兵家常事。”
戰友怯弱地說:“哥哥,不,不如都還給他們吧。”
陳子輕蹙了下眉心,沒給這個年紀的小朋友灌輸什麼思想,他笑著說:“隨你啦。”
“南星!”
是早上讓陳子輕笑出酒窩的一流子男人,他拎著扁擔,又要去田裡挑稻子。
打滾哭鬨的小孩子們都趕緊爬起來,有些拘謹地喊他錚叔。
梁琤擺擺手,他朝小寡夫說:“上衛生所?”
陳子輕點頭。
“那一道吧,我也要去那個方向。”梁琤隨意地抹了把光著的小麥色胸膛,他說話時,塊壘分明的腹肌起伏如綿山。
陳子輕離雄性氣息強烈的人遠一點,他欲重,可不是開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