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外。
一位騎手回頭看向馬車,頗為驚異道:“終於睡著了,這小子,安魂香能在兩息內讓尋常人睡的和死了一樣沉,可他卻堅持了一刻鐘!”
“我算是知道,為何上麵的大人這麼看重這次招收新人的行動了,這災劫之子的素質真不一般!”
“可不是嘛。”
另一位騎手插嘴道:“本以為這群流民都是些破銅爛鐵呢,看來還真的有好材料!”
“收聲。”而另一旁更老練的騎手嗬斥一聲,搖頭微哂道:“那些沒辦法入門的,日後說不得也是咱們同僚,而那些入了門的……嗬嗬。”
老騎手嘖嘖,意味深長道:“那些武爺們,日後若記得你不經意間的鄙夷與傲視,你有什麼下場……”
不用他多說,這意味深長的沉默就足夠嚇人。
“曉,曉得……”那騎手打了個寒顫,令他驟然從興奮中驚醒,繼續維持之前那沉默不語,沒有任何感情偏向的狀態。
“保持好。”老騎手輕聲道:“繼續趕路,省點力氣吧。”
而後,整個雪夜,都是無言。
接下來的數日,除卻出來紮營進食外,安靖等一眾孩童就這樣在睡夢中不斷前行。
這或許是為了不讓他們知曉自己被送出多遠,又送至何處——又或者是單純地好管理一點,畢竟長時間趕路,與其照顧孩童,不如直接讓他們一路睡到終點
在這過程中,車隊有去有留,白衣學士就在中途離開。
但總的來說,整個隊伍是在不斷彙聚壯大。
到後期,已經變成了足足有二十多輛車的大車隊。
安靖也有嘗試分析自己在哪裡,但即便是他,也隻能確認自己如今正在朝著西南移動,已經初步脫離了北疆霜劫的波及範圍,換上了正常的車輪馬車。
但具體行進到了大辰境內的哪個地區,他也不知。
(老家的森林,是寒溫帶針葉林,而上次看見的,是溫帶山地針葉林)
安靖不太確定,大辰之廣大,以他的認知難以理解,這畢竟是一個有著天命與武道,偉力與長生的世界:(應當沒徹底出北疆,是北疆和西北的交界地嗎?)
(話說回來,寒溫帶針葉林這種詞彙……我前世是乾什麼的?)
懷著這樣的疑惑,在時間感和空間感都混淆的車廂內,安靖自己也隻能大概估摸計算。
大概十幾天後,神秘人士的馬車終於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一座位於深山老林中的莊園。
白色的霧氣充斥於山嶺之間,無名江河的支流在山間道路的一側流淌,閃爍著粼粼波光。
隨著山路不斷的延伸,道路開始變得破舊,數日不見有人居住的村莊。
很快,原本依稀能見到人煙的風景逐漸替換成了茂密的植被與高聳的山岩。
它們層層障障,如同迷宮一般形成了一條覆蓋整個山嶺的密林,小片矮小卻翠綠的灌木如同龍蛇的鱗片那樣,疊生於那些陡峭的山崖之上,讓這些西北的巍峨山嶺仿佛就是某個巨大生物的部分軀體。
而山路終究也有儘頭。
在密林最深處之前,能夠順暢通行的道路戛然而止,仿佛像是修建道路的勞工也對這片古老的密林無能為力,隻剩下一條條窄小的山間小道如同血管一般深入林中,作為最後的妥協。
至此,人類的一切痕跡都幾乎消失殆儘,隻餘最為原始的蠻荒景色留存。
馬車顛簸地在這崎嶇的山路上行進。
在路途中,眾人其實也隱約反應過來,那些買下自己的人,大概率不是什麼富貴人家的家丁。
正常的高門大戶不會用這樣隱秘的方法運輸他們,就算有秘密莊園,也不會在這種太過深入山嶺的深山。
在大辰,哪怕是三歲的孩子都知道,逢山莫入。
山中有精怪、妖異、邪魔與古獸,山中亦有數之不儘的奇詭異地,能引動風水大勢,造就諸多神異。
大辰境內,那些已經被清掃過的山嶺還好,最多就是一些不成氣,新生的精怪存在,大辰對這些精怪也沒歧視,隻要守法規,尊人道,講人言,便一視同仁。
可邊疆地區……太多怪異,太多妖邪,太多人步入其中,就再也沒有歸來。
在知曉自己等人已經進入深山時,稍微聰明一點的孩子都麵色晦暗,因為他們絕不可能獨自一人活著從此地離開。
會將莊園設施建設在這種深山中的,不管是正道還是邪派,都是隱秘組織,他們再難以正常的身份回到人世了。
但不管孩子們怎麼想,事實就是如此。
他們已經置身其中。
“下來吧。”
顛簸了許久後,馬車停止,騎手的聲音響起:“到‘家’了。”
安靖深深吐出一口氣。
終於到了這一刻,他冷靜了下來,準備迎接自己未來的‘家’。
安靖看了眼同一馬車的,仍然暈暈乎乎的七人,然後轉過身,第一個走下馬車。
一座製式嚴謹的山間莊園映入眼簾。
不過,還未等安靖細細觀察,他就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不錯。”
側過頭,安靖發現自己這支車隊的領隊騎手,那個獨眼的武者正注視著自己。
他粗聲笑道:“你是這批新人中素質最好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