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朧朧的潮霧籠罩了整個斷刃山北部群森,滂沱的雨水仿佛有著自己的生命,裹挾寒氣傾瀉而下,同天頂的雷鳴一同息吹大地,令追風騎寸步難行。
蓊鬱翠以一己之力,擋住了有著武脈武將帶領的一整支追風騎,哪怕是那些專門用來焚燒森林的鐵車火箭,也在雷雨這般自然之怒下化作沼中的廢鐵。
【呼風喚雨】自古便是神通之能,蓊鬱翠的命格【連山暗】更是對此有一定加成,如今它坐擁斷刃山福地靈脈,自成一陣,自然可以與武軍對峙。
但就在驚雷常落,雨幔朦朧之時,卻有數十個漆黑的陰影從山脈的東南側悄然潛入,而蓊鬱翠被正麵戰場吸引了注意力,居然沒有注意到這森嚴行進,沒有發出半點聲響的精銳。
無論如何,擁有優勢兵力,機動速度和戰術主動權的都是鐵騎,聲東擊西是人類常見的戰術,妖靈一時不察,居然讓他們潛入了斷刃峰靈地周邊。
但就算是這支精銳,到了此地也不可能繼續向前,因為蓊鬱翠的本體就在斷刃峰的半山腰上,猶如一顆鑲嵌在山嶽中端的乳白色寶石。
無數紅褐色墨綠色的藤蔓從其本體背部蔓延而出,深深沒入靈脈與山體之間,沒有任何人可以在這種情況下避過妖靈的感知。
但不是人就可以。
黑暗中,陰影的身形開始扭曲,蠕動,分解為大團大團的蟲豸,人類的身形不過是它們的遮掩。
很快,一群如飛蛾般的魔物遁入幽世,悄無聲息地朝著峰頂靠近,它們周身環繞一圈暗紫色的邪異光紋,雖然被沿途的金煞毒煞腐蝕切碎了大半,但還是有幾隻越過了金煞毒煞,來到素靈洞前。
【果然,魔蛻都被解決了,誰乾的?】
【是那安靖……】
【不可思議,魔蛻真的全都被消滅了,就連那預備作為冰螭鱗皮的龍蛻也被消滅……】
這些黑影的身影並不像是天魔,更像是人類,真魔教教徒駕馭著天魔之軀觀察整個素靈洞,迅速發現了最核心的節點:【素靈無垢木恢複速度比我們預估的要快很多,奇怪,那安靖不是取走了素靈劍蓮嗎?這無垢木怎麼沒有被重創?】
【比想象的糟糕一點,我們必須立刻破壞……】
轟!
這些魔蛾來到素靈洞的第一時間,就被安靖安置在其中的無人機發現。
臨江城,正在安排居民前往官府周邊接受庇護的安靖在魔蛾進入素靈洞的第一時間就察覺,他立刻皺起眉頭,看向水鏡。
“果然。”他蹙眉:“戰爭不過是手段,無論是霜騎冰螭突襲還是正麵戰場,全都是為了一個目的。”
“怎麼可能讓你們成功。”
把握住敵人的核心痛點,自然就能對其重拳出擊,不至於偏移思路,安靖知道對方的目的就是解封苦寂,自然就不會給對方任何機會。
素靈洞內,無垢木突然撐起了護盾,還未等魔蛾反應過來為什麼,一架架自爆無人機飛出,朝著它們蜂擁而去。
然後,便是自爆!
熾烈的陽炎之雷從素靈洞洞口噴出,宛如一道烈焰長虹,正在和追風騎戰鬥的蓊鬱翠立刻察覺到不對。
它愕然回首,立刻就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知道自己失誤放人過去的它惱羞成怒:【居然偷襲!】
樹海妖靈立刻將自己的本體向上抬,無數藤蔓根須上湧,守住素靈洞,而就在這時,它才愕然察覺,整個福地周邊鬼影重重,自己不知不覺,已經被魔物包圍了!
而察覺到自己被發現,無數黑影如同翻騰的浪潮一般從樹林的陰影中蕩漾而起,空氣在刹那間就被染黑,整個世界好似瞬間被改變,化作幽冥魔界,其中,有諸多鬼影彙聚融合為一體,化作了三頭巨大各異的魔物。
一頭是腐爛且不定形,周身銳齒大口和眼睛的‘孽生魔’,它並沒有吞噬現世的生物,故而保持了原本的本態,但這並不代表它弱小,與之相反,縈繞其周身的腐敗瘴氣更加恐怖,周圍的森林隻是接觸,就被奪取生機,化作焦炭。
一頭沒有實體,隱約是一個飛鳥亦或是女性的灰黑色剪影,這是‘影心魔’,會附著在智慧生靈的影中,蠱惑扭曲其想法,令其魔墮,而若是正麵作戰,它也可以操弄魔氣,加持己方。
最後一個是一個高大的人類男性,他是巨靈種,身材魁梧,肌肉千錘百煉,宛如鐵塔,顯然是塵黎武脈宗師魔墮。
【三頭武脈魔物……北疆真魔教傾巢而出了?】
被強敵圍攻,蓊鬱翠嚴陣以待,而正麵戰場,局勢也開始惡化。
霜騎在冰雪天來去如風,既然強襲臨江城不成,他們立刻折返,插向大辰武軍後方,而早有準備的行墨鋒命金甲衛結陣,抬起地層,硬生生在冰天雪地中隆起一座座小山丘,以此作為據點據守陣中。
但另一側的正麵,幽冥鬼神也突然開始狂暴地咆哮起來,它們在之前的正麵戰鬥中留下了滿身傷痕,一個個要不便是身軀上滿是槍矛刺穿的孔洞,要不就是胸腹被切開,臟腑腸子流了滿地。
這些傷口對於鬼神而言其實和手臂上被切了個口沒有區彆,但現在,那些傷口處,黑氣縈繞,順著傷口逐漸蔓延。
它們的身軀開始變得更大,體態也變得更加猙獰,黑色的冥血從傷口處湧出,在體表凝結為鎧甲,散發出濃烈的朽壞味,而這些鎧甲極其堅固,蒼甲衛加持了金煞的攻擊也隻能勉強破防。而它們的力量也大的出奇,全力衝鋒後能直接撞散武軍的前排。
對此,行墨鋒終於展現出了他壓箱底
的技術——尋常武軍將軍隻能操控一支武衛,人數一多就會無法承受,而且武衛的陣勢也隻能掌控一種,多了就會互相矛盾衝突,更彆說互相配合。
但行墨鋒的命格‘日將月就’令他隻要還在繼續帶兵,對兵煞的承受就會不斷增長,繼而可以操作更多的武軍,而他本人在武陣上的成就,更是讓他可以同時操控兩個武陣,以一人之力達成其他武軍必須通力協作才能達成的效果。
蒼白金黃雙色煞氣擴散,繼而覆蓋加持在所有武軍身上,頓時,大辰武軍陣勢籠罩範圍內,重力開始急速增長,無數箭雨還未抵達目標,就急速下墜,跌落在地。
大辰武軍可以依靠被金煞強化過後的身體結構撐住,甚至反擊,但是鬼神和鐵騎卻不行,他們的攻勢被遏製住。
隻是如此一來,大辰一方也行動困難,喪失了機動能力——這還是行墨鋒用於在不利局勢下據守的陣勢,在瀚海魔災期間,他多次從如同潮水一般的魔群中幸存,等到援軍,靠的就是這一手雙重武陣。
雖然擋住了攻勢,但行墨鋒心中卻無比沉重——敵人的底牌層出不窮,他卻隻能靠硬實力基本功來抗,而且,最關鍵的……
在瀚南,他相信自己有友軍,可在這北疆,他真的能等到友軍嗎?
“鐵黎人!”
念至此處,他高聲嗬斥:“爾等勾結天魔,違背真武盟約,天下共誅之!”
“幽冥鬼神和天魔都分不清了嗎!”
闞浩也不得不回話——他咬牙切齒,心中也明白,這次不把行墨鋒等人全滅在此,自己最好的結果也是被鐵黎王部那邊切割!
“全軍壓上!”他下令:“一個不留!”
戰場上,雲中,騰霜白巡視戰場,然後急速折返。
“大哥,形勢不妙!”
當倉廩足回來詳細描述戰況時,之前已經大致通過水鏡知曉如今正麵狀況的安靖便眉頭緊皺。
敵人的策略很明白,就是通過多線牽製,讓自己一方無法合流。
臨江城要守,因為這裡是斷刃山外的地脈中樞。素靈洞要守,因為那裡就是斷刃山的中樞。武軍戰場更是不能敗,因為那裡就是主力所在。
多線突襲,安靖一方是一個都不能輸,而敵人隻要贏了一條線就算勝利,這是安靖等人的劣勢所在。
好在自己這邊算是贏了,霜騎撤走,隻要自己能有辦法擋住冰螭可能的偷襲,那麼自己這個戰鬥力就能解放。
想到這裡,安靖一把抓過鄭墨,把他拉去地脈中樞。
“啊?我?我執掌中樞,對付神藏冰螭?”
鄭墨目瞪口呆,感覺有點像是勘明城那時候的情況了——不過那時候他要對付的是霜劫:“但,我,我真能行嗎……”
“德王都相信你,我自然也相信你!”
安靖倒是不遲疑,在他看來,鄭墨這人雖然一開始的確腦子糊塗又犯懶,在勘明城那邊小錯不斷,但總體來看大錯也沒犯,也相當愛民守則。
尤其是德王都看重他,將他視作心腹派來和自己交流,那想必是此人肯定有自己還沒看出的亮點:“你也彆擔心,冰螭未必會出手,但是大陣總是需要有人主持,也不需要太長時間,撐到勘明鐘來即可!”
“若此戰能勝,你必有大功,德王那邊,想必也會十分開懷!”
“我,我明白了!”
鄭墨咽了口口水,他雖然有些不太自信,但安靖的認可反而讓他堅定下來,而安靖拍了拍肩膀:“其他事交給許苔和白輕寒,你熟悉一下這個文武陣盤——和神兵沒啥區彆,你肯定會。”
鄭墨去琢磨文武陣盤和地脈大陣,而搞定守家問題後,安靖則開始思索自己應該去哪邊幫忙。
是武軍所在的正麵戰場,還是素靈洞那邊?安靖有一種預感,自己無論選擇哪一邊,都將會決定未來的走向。
根據倉廩足提供的情報,目前蓊鬱翠那邊,正在對陣三個真魔教武脈天魔,而大辰武軍也被夾擊,目前處於守勢。
“先幫蓊鬱翠那邊,幫優不幫劣。”
安靖直接作出判斷,而伏邪則有些疑惑:“怎麼看都是蓊鬱翠那邊更劣勢吧?大辰武軍雖然看似被夾擊,實際上敵人的手段也是飲鴆止渴,消耗也很大,雙方隻是攻守逆轉,還是均勢。”
而安靖搖了搖頭:“伏邪,你是劍,你沒吃過土豆,你根本不懂……土豆,可不是什麼善茬。”
如此說著,他從倉廩足手中接過了騰霜白,準備出發:“我原本還在奇怪,斷刃峰上為什麼會有那麼多毒煞,朔月影要拋棄自己的神通也就罷了,為什麼要將這些毒煞留下來……現在來看,那未必是給魔蛻留的。”
“土豆……可是劇毒植物!”
此時此刻,斷刃峰上,無數藤蔓狂舞,籠罩了整片天幕,漫天毒煞卷動,宛如陰雲彌蓋天地,而就這些遮天蔽日的藤蔓與毒霧,赫然壓製住了圍攻的三位武脈天魔。
【阻我升遷者殺無赦!】
此刻的蓊鬱翠暴怒如火,這群該死的天魔,一個個就喜歡玩小樣……原本蓊鬱翠還不太理解人類典籍中的‘天魔阻道之仇’究竟是什麼意思,現在它完全明白了,這天魔敢不讓它進步,那的確是生死大仇啊!!
其實是現在,蓊鬱翠也想明白了過來,自己之所以被朔月影留下守家,正是因為自己能操控毒煞,那素靈洞中的魔蛻,自己雖然未必打得過,但如果有一個差不多同級的武脈強者做輔助,那它完全可以提前操控毒煞搶奪控製權,
反過來將它們都壓製的。
隻是那時朔月影大概率處於半入魔狀態,交代不了多少事,隻能自己去領悟……可歎自己太過愚鈍,居然沒有看出領導真意,實在是需要警醒!
而那安靖也的確厲害,居然憑借自己的實力就單獨解決了魔蛻,都沒有找到自己聯手,抹消了自己的失職!
想到這裡,它更是怒氣勃發,動力十足——自己被壓製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不歧視它植物妖靈身份的安靖和德王一係,這樣的好領導囑咐了任務下來,自己一定要完美完成!
此刻,長空枯葉騰飛如浪如潮,漫卷飄散,帶起一條條漆黑的毒煞根須,朝著敵人卷去,麵對狂怒的大妖靈,縱然是武脈天魔一時間也隻能退避三舍。
孽生魔遁地硬抗,影心魔虛化閃避,魔墮武脈身形小巧,騰轉挪移,短時間內,他們攻不進蓊鬱翠內圈,隻能閃避,不過蓊鬱翠也沒辦法解決它們,隻能持續壓製,等到機會……
亦或是援軍!
雷鳴。
遙遠的天際儘頭,層層雪雲雲山之上間,有一條明顯的軌跡正如霹靂,斬開所有天象,以急速飛馳而來,帶著滾滾雷光。
有一股無法遮掩的存在感正在勃發,正從天穹之頂壓下,宛如一柄柄鋒銳無比的刀刃,抵在額頭之前,脖頸之側!
地麵上,三頭武脈天魔也察覺到了不對,它們紛紛抬頭,想要搞明白這莫名而來的危機感正體。
但就在它們抬頭的刹那,無數尖嘯著奔流而來的火箭兵雷,正以勢不可擋宛如瀑布般的氣勢,朝著它們轟然炸去!
天空之上,安靖黑發狂舞,全力催動五兵真雷,一道道白金色的電弧在他的四肢五體,七竅發絲間躍動生滅,甚至隱約要凝結成一套雷霆鎧甲。
但這等守禦之力,全部都被安靖卸下,灌輸至騰霜白兩側掛載的火箭發射箱中,狂暴的雷霆在其中凝聚,然後化作奔騰的炎流。
天元界的火箭彈威力的確夠大,足以重創妖魔,但麵對武脈就有些不太夠看,哪怕是安靖自己也可以抗住而不受重傷。
但這等躁烈之物,以五兵真雷之法駕馭,以雷發火勁,火助雷威,那自然是天雷地火,無所不破,無所不滅!
魔墮武脈和影心魔還能勉強閃過,但過於遲鈍的孽生魔卻被這從天而降的炎雷打了一個正著,狂暴的霹靂夾雜烈焰轟中了它軀體的正中央,隨即而來的劇烈爆炸讓它如同氣球一般急速膨脹,然後猛地漏氣,噴薄出大量魔氣,顯然是被重創。它哀嚎著想要縮回土地中,但蓊鬱翠豈能錯過這個機會?無數藤蔓洞穿了這魔物的軀體,純粹的生機之力混雜毒煞,一點一點抹除,粉碎這魔物的所有生命力。
隻是,蓊鬱翠這麼一出手,固然粉碎了孽生魔的所有生機,但卻讓它短時間湊不出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