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遙遠時光前的世劫開始,長達數千近萬年的漫長血雨腥風席卷整個世界,天魔劫氣漫過廣闊的天元大地,掠過道庭治下的萬千城市仙民,帶來近乎絕對的死亡和毀滅。
天地間所有古老的姓氏如同雜草一般被拔除,就連端坐於天之上的元神天尊傳承都滅絕了三支,就在這樣的苦難中,人族在無數修者和三十三位仙神的戰鬥與犧牲下幸存下來。
這是何其幸運,何其偶然之事,簡直可以被稱之為奇跡。
可就在現在,就在他眼前,卻有人浪費這種奇跡,做著些不知所謂至極,極儘剝削壓迫之事。
察覺到羅老和法衛的到來,他緩緩側過頭。
“聖智醫療。”
年輕的武者道:“果然是你們,所以接下來我要殺幾個築基,亦或是真人親自出手?”
“都不會。”老人微笑著,他一隻手背在身後,一隻手按在胸口行了個禮:“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聖智醫療副主任藥師羅努,夜龕幫的首領暗龕已經徹底死亡,他們和你的矛盾已經不複存在。”
“所以接下來,我將向你發起一個提議。”
“什麼提議?”
“我們雙方合作,共同研究仙靈根的提議。”
隨著老人的話語,二十條紅色激光瞄準線點在年輕武者的額頭,心口,肺部,丹田等處,悄無聲息間,陰影中出現了許多影影綽綽的虛影,這些披掛鎧甲的法衛沉默不語,姿態如磐石,手中的特製靈光槍沒有絲毫顫抖。
“你修的是太白皓靈神禁,這是上古道庭五帝傳承之一,一般的飛劍箭矢和彈頭都對你無效。”
羅努帶著法衛,將安靖包圍,他神情輕鬆:“而這些都是靈光槍,發射最純粹的靈光衝擊,是最難豁免的一種攻擊方式。”
“放心好了,我們隻是表達一點實力。你背後有一位真君存在,你絕對不會有事,但你畢竟妨礙到了我們的工作和計劃,作為補償,我們希望你們能配合我們做一點實驗。”
安靖並不在意那些鎖定了自己每一個要害的紅點,漫不經心道:“如果我說不呢。反正你們也不殺我。”
“那你的朋友就得死了。”
羅努的聲音平穩有力:“不僅僅是那兩位。相信我,他們逃不掉的,聖智法衛每一個都是殺戮高手,他們消滅的幫派和荒野部落數不勝數,每一個的原體都是優中選優,其他公司的衛隊對比之下簡直就像是嬰兒一般脆弱。”
“他們出手可沒有任何憐憫,到時候場麵很難看,你不會想要那樣的結果。”
聽這裡,安靖笑了起來。
“因為背後有人,所以輸了也不會死啊。”他輕聲自語:“就和天意魔教一樣,我從頭到尾都有的選,哪怕是你們這些邪惡的人,也不想殺了我,因為我有價值,我是天才。”
“我在你們眼中,是人。”
閉上眼睛,然後微微睜開,武者歎息道:“但很可惜,你們在我眼中,並不是人。”
“你要拒絕嗎?”
羅努眉頭緊皺,他警告道:“安玄,不要以為我們不殺你,你就能保護誰,是你先襲擊的,這件事哪怕是告到真君那邊也是我們占理,配合我們,是你唯一的出路。”
安靖隻是平靜地,用看著屍體的眼神注視著對方。
“我不喜歡被人威脅。“
他道:“或者說,我不喜歡被人要求做任何事,不喜歡彆人指指點點,說什麼才是對的,什麼才是錯的。”
“大概是從小就逆反吧,有些事我明明知道這麼做是對的,但是如果有人和我說要求我這麼做,我就寧肯不做。”
他抬起步伐,頂著那些瞄準周身要害的紅色光點向前,向著明顯緊張起來,呼喝著‘停下來!’的羅努走去:“長大之後我也成長了,我認為該做的事情我就會做,無論其他人支持還是反對,因為其他人的看法和我無關。”
“你們怎麼想,不重要。我覺得什麼是對的,那才重要。”
“開火!”
在羅努口中的命令下達前,通過芯片傳訊的指令就讓這些沉默不語的法衛開火了,一道道筆直的,純粹的靈光激射而出,如白色的雨幕。
安靖的步伐停頓了一瞬,周身溢散出白色的,渾厚的,宛如太始之初的煞氣,靈光麵對太始元煞時就像是溪流彙入大海那般消失了,被這體內陣界外顯的力量吸收,吞噬。
——不是太白皓靈神禁?!這是同等級的另一種天尊傳承!
羅努愕然了,但他迅速反應過來自己的失誤,他本以為安玄對抗紫府昆妖時展示的就是全部,卻未曾想安玄居然還留有餘地。
他迅速後退,藏於懷中的法器被取出,幽綠色的冥魂色澤在聚魂幡上湧動,凝聚出一個又一個猙獰的麵龐,而忠心的法衛也在此刻踏步上前,奪走了暗龕天機義體的法衛更是全身流淌著黯淡的符文,化作了一道籠罩著陰影的漆黑閃電,繞著彎,朝著安靖的背後疾馳而去。
陰土為黯,陰火為影,刀鋒般的羽化之軀本身就是最強大的武器,音障被撕裂,層層震蕩的氣浪卷動,而在這實質化的衝擊波中心,是已經將整個軀體化作一縷灰黑色無堅不摧刃光的影衛。
時間仿佛凝固了。
其他發現靈光槍不起作用的法衛拋下了手中的法器,轉而開始施展各種術法,羅努正在後撤,手中的聚魂幡裡幽綠色的亡魂正如大河般奔湧,呼嘯,這些煉化過的魂體攜裹著可怖的煞氣和惡意詛咒,哪怕是安靖不怕煞氣,那凝練了數萬份的魂魄之毒也足以腐蝕一切心智。
而影衛的身形以一種緩慢的速度破開大氣,一圈圈地掀起漣漪,他以自己軀體施展的‘影刃’乃是仙基神通,可以同時攻擊肉體和靈魂,侵蝕血氣生命,也可以作為遁法,以最快的速度在暗殺完目標後遠遁千裡。
他運用起來,遠比暗龕本人更加熟練,在築基階乃是絕對的殺招。
不可能有人能反應過來的。影衛如此判斷。
但他卻看見,安靖的頭顱轉動了,他側過身,烘爐般的目光注視著影衛,卻給他一種冰冷的感覺。
影衛無法思考,無法理解這一幕。
他看見安靖臨空虛握,周身靈氣以一種相對緩慢但絕對夠用的速度凝聚成了一把長劍。
一道明亮的劍光撕碎了大氣,影衛在遁法的緩慢相對思維時間中看見了安靖揮劍,斬擊在自己這具義體的頭頂,那最為鋒銳的影刃劍尖之上。
兩者在一瞬間同時迸裂,爆炸,恐怖的衝擊力朝著周圍釋放,無數碎石和鋼鐵的碎片漂浮起來,然後被溢散的餘波粉碎為塵埃,如同水波一般震蕩。
下一瞬,影刃神通被終止了,頭部受創的影衛狼狽地翻滾滾到了一旁,而安靖手中的殺生劍也爆碎開來,再次化作了一團團太始元煞,如同純白色的瀑布般墜下,砸落在地,將地麵侵蝕出一個個深邃的空洞。
執天時結束,安靖側過頭。
雷霆的轟鳴在地底響起,他抬起手,沒有用任何術法,直接用肉身擋住聚魂幡中奔湧而出的諸多亡魂。
整個世界都好似變得晦暗,褪色,巨大的黯色陰影降臨在了在場所有人身上,奪走勇氣和希望。
這些亡魂有著無數淒慘而死的記憶,在還活著的時候被剝去內臟,自己賣掉了自己的一切,失去了一切幸福成為了他人的傀儡和材料,被一點一點折磨吐出最後一絲秘密……他們每一個都是苦痛的結晶,絕望的聚合體,若是被這種詛咒蠱毒浸潤靈魂,最勇敢的人也會失去鬥誌,失去靈魂,成為潰坐在地上徹底失去戰鬥力的一團血肉。
但安靖從來不是勇敢。
他是被天意魔教認可的,最瘋狂的瘋魔。
“我認為,世界就應該大同,人就不應該壓迫其他人。”
承受著,或者說,蔑視著聚魂幡中所有亡魂的詛咒,安靖甚至乾脆放棄了防禦,任由那些扭曲的麵龐化作碧綠色的火焰,在自己身上熊熊燃燒,他向前邁步,放任一個又一個怨毒又絕望的麵龐在自己身上噬咬,脫落,然後被他的力量轉換為熊熊燃燒的血焰。
攀附在武者身上的亡魂們尖叫著,它們無法侵入那太過堅硬,勝過鋼鐵的心防,也無法腐蝕那真正的鋼鐵之軀。
“我認為,人就應該和善對人,互相禮貌,不撒謊不違心。”
法衛們的術法已至,一道道淩厲凶猛,足以撕碎最堅固堡壘的術法如同實質化的利刃一般轟向安靖,有一些沒有命中的術法轟擊在地麵上,讓整個地麵都膨脹起來,爆射出一道道光柱。
但安靖周身流轉著太始元煞,【太始元一天地生】是最強大的武脈陣圖,上百道術法轟擊在這白色的護體罡氣上,隻能令其不斷翻騰,擴散,爆發出焊接般的熾白色光芒和火星,卻始終無法將其擊潰。
“我認為,人們就應該互相互助,為了同個目標協力向前。”
武者的目光平靜,語氣理所當然,仿佛自己所言的不是什麼狂言妄語,而是理所當然的‘天理’:“若世界不是我認為的這樣,那就是世界錯了。”
“你以為你是老天爺嗎?!”
羅努難以相信自己和法衛的合擊都不能傷到安靖半點,他又催動了幾次聚魂幡,意圖讓亡魂化作鎖鏈囚禁住安靖,結果卻沒有任何改變,隻是讓年輕的武者發出了一聲嗤笑。
“不是老天爺,就不能這麼想?”
他周身罡氣一震,將滿身化作鎖鏈,意圖困住自己的亡魂全部震碎。
漫天綠色的火星紛飛四散,屹立於光暈的中央,安靖看向眼前的天元修士們,近乎於憐憫道:“你們的心,真是……”
“弱小啊。”
“瘋子!”羅努頓時怒吼一聲,抽出了自己的一根肋骨,銘刻有一道道符文的鋼鐵肋骨證明他也是一位羽化修士,幽綠色的光流宛如鎖鏈糾纏在其上,將其固化成了一柄幽冥長槍。
他蒼老的身體隻是表象,作為侍奉真君的修士,他早就更換了全套的義體,隨時可以施展自己全盛時最強大的力量。
身如長弓槍如箭,他猛地將這柄長槍投出,淒厲的破空聲響徹整個地下基地。
幽綠色的肋骨長槍上附有羅努的一部分靈魂,這力量是如此的強大,還未至,便令安靖滿頭長發,周身衣袍都為之激蕩翻滾,令武者為之側目。
為之……用出技巧。
他周身元煞陡然旋轉起來,那眾多襲向安靖的眾多術法靈煞也開始順著元煞的旋轉而轉動,一時間,過半的術法靈煞被安靖的元煞牽動,化入了靈煞的浪潮中。
而這浪潮就成為了安靖的力量,奔流的靈煞轉動,他借勢一掌推出,那急速而來的肋骨長槍便被帶偏了軌跡,斜斜地飛向一旁,轟出一個大洞,洞穿了至少百丈的水泥沙岩。
而與此同時,安靖另一拳隔空轟出,枯榮爆破拳爆發,將及時防禦的羅努也轟的雙腳離地,整個人被掀至半空。
受此一拳,羅努此刻隻感覺五內震蕩,氣血翻騰,全身的靈煞流轉都停滯,早就沒有血肉的義體也感覺到了久違的筋斷骨折的錯覺,口中似乎泛起了血腥味。
但他終究還是比暗龕這種幫派築基強太多了,硬吃這麼一拳居然沒有死,就連趴都沒有趴下,隻是半跪在地,意識有些模糊。
——這不可能!仙靈根也不過是天賦,不可能有這種力量!?
但安靖從頭到尾都不是什麼仙靈根,隻是仙靈根可能有與他類似的部分特質。
見到‘長官’被襲擊,法衛們也結束了沒有任何戰果的術法壓製,他們沉默地朝著安靖衝鋒,種種氣刃光劍,由熔岩亦或是草木構築而出的武器被緊握在手中,法衛身上的全套鋼鐵鎧甲上流淌著如同波紋一般的陣紋,給予他們堪比築基的力量與速度。
但就在他們揮動各式各樣不會被太白皓靈神禁影響,也不會輕易被太始元煞影響的靈光武器朝著安靖攻伐而來時,安靖深深地呼吸,周身衣物仿佛被劈開了一般,接連不斷的出現了大量的裂縫。
但這卻並非是被敵人開的傷口,而是安靖周身銳利如劍的氣勁勃發,將衣物撐爆撕裂而形成的裂縫!
——我意即為天意。
這便是至上天人真法的真意!
“呼!”
吐出一口氣,力量積蓄,安靖渾身上下的肌肉都在瞬間放鬆,然後猛地收縮。
執天時啟動,在近乎暫停的時間中,他再一次握住了重新凝聚而出的殺生劍,淒厲的弧光一閃,抹過了最強幾個法衛的脖頸,令怪異的紫紅色血液爆湧而出,骨骼斷裂。
他揮動劍刃,術法編織而出的鎧甲能多抵禦一會,不會被直接劈斬開,但結局並不會例外,一個個致命的傷口出現在心臟,脖頸和大腦處。
安靖漫步在人群中,身形宛如鬼魅,時隱時現,他揮動長劍,純粹的力量加上純粹的速度,直接在法衛的圍攻中斬出一道道血浪。
一個個法衛倒下,身首分離,攔腰截斷,被豎劈而死,骨骼在他手中碎裂,血肉在劍下被切割,直到最後血液彙聚成了湖泊,最後一個法衛也被貫穿了心臟,身軀搖晃著倒下,不再呼吸。
羅努也在掙紮著起身,他並不是想要繼續戰鬥,而是想要逃跑,隻是他的速度不夠快,隨著身後一道劍氣飛來,將他的雙腿隔空斬斷,他也隻能狼狽地撲倒在地,濺起滿麵血水。
“不,不要殺我!”
轉過身,他掙紮著揮動手臂,似乎想要阻攔那正在血浪中緩步靠近的人影,這一直遊刃有餘的老狗此刻哀嚎著求饒,威脅:“少爺他已經在外麵呼叫了監天衛,這裡馬上就會被包圍,你們逃不掉的,你們必須要讓我活!”
“我是參合真君的人!你不能殺我,殺了我,你所有的朋友,所有的親人都會……”
哢嚓。
一柄劍插進了他的嘴巴,切斷了他的舌頭,貫穿了他的頭顱。
羅努已不能說話,但他還活著,還在驚恐又絕望地看著劍的主人,
他雙眸猩紅如血,熾熱如炎,近乎實質的煞氣就像是鎧甲一般披掛在身,無數宛如利劍般鋒銳的靈煞軌跡以其為中心朝著四麵八方蔓延,那滿地血液就像是親近自己的主人那般,從腳下的血池中攀附而起,環繞著武者旋轉,構成一個圓環。
“我才是給選擇的人。”
安靖低聲說道:“現在,我就給你一種選擇。”
“叫出你們背後的金丹真君,把我殺了。”
“或者,死。”
他當然叫不出金丹真君。他隻能死。
頭骨被碾碎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