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量較她還是高些的,微垂著眼,帶著幾分刻意打量的目光從她麵上掠過,慢聲開口。
“祝姑娘未免太過小瞧在下了。”
他語氣輕慢,麵容雖不算出眾,可這會麵上的神情又帶著說不出的清高。
就好像話裡話外都在笑她的自命不凡。
其實方才在他開口之前,祝琬便已然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而且這人隻是傲慢,說話不中聽,但說話間看她的神情其實比京中那些公子哥要清白得多。
不過是當時當刻的情形,讓她難免心中有些害怕,這才多想了。
好像是有些理虧。
隻聽到這人的話,本就不多的愧意頓時蕩然無存。
什麼叫做她小瞧他了?
祝琬心頭湧起一股心勁兒,莫名同他較真起來。
“閣下將我留在此地,又引我同進一處營帳,我防範些,難道還有錯了?”
“況且我不過隨口那麼一說,閣下卻這般介懷,實非男兒心胸。”
她微仰著頭,直直看向他的眼底,再度上前一步,再度開口時也帶了幾分笑意,似是覺著他可笑。
“還是說,是被我戳中了心思,閣下這才氣急敗壞,反唇相譏?”
祝琬本還想再說兩句,可沒想到,她這一上前,兩人間的距離猝然拉近,已經是這兩日來最近的說話距離了。
麵前人的身影頓時籠下來,視野也被遮了些,祝琬也有些不適應,便想退開點,卻沒想到,麵前那人反應比她還大。
她方才上前的動作令他意外至極,在她說話時甚至人都有些發愣,而後幾乎是腳尖點地,騰身縱至旁邊稍遠的地方。
他似是對自己這般也有些沒想到,怔了一瞬,似是為自己這麼大的反應有點尷尬,隻是抬起頭再看向她時,麵色已然正常了。
他看她一眼,神色間竟似是有幾分懇切的歉意。
“哦,抱歉。”
“不大習慣同旁人離得這般近。”
口中說著致歉的話意,麵上也帶著致歉應有的禮貌,偏偏這些出現在他身上,一切就好像都變了味。
祝琬也懶得去想他究竟是在道歉還是真的在陰陽怪氣,她彎起唇,帶出幾分笑,順著他的話點點頭。
“方才你……方才將軍說,是我小瞧您了,祝琬不敢,不過是出門在外,防範一二罷了。”
“倒是將軍剛剛怕是也誤會了,祝琬方才不過是想進營帳。”
“不過是想早些把話說明白,也好早點離開這裡,好早些清淨下來。”
祝琬說完也沒再看他,徑直朝帳中走去。
她倒也不算是故意嘲他,她是真不想在這裡繼續耽擱了。
想要進來,也確是想問清楚當下這邊的局勢。
隻是一進來便被地上的人驚住了。
方才在外麵,看不清裡麵到底是個什麼樣子,這會進到帳內才看到,這地上的人幾乎是一身的傷。
其中一人還是她認識的。
是她被山匪劫時那位不知去向的車夫。
這會委頓在地上,聽到動靜艱難抬頭,一眼看到祝琬。
他掙紮著起身,朝她伸出手,身子也往她這邊挪蹭。
“小姐……小姐!救……”
他一動,身上破爛的衣衫便零零碎碎地滑開,露出血肉模糊的皮肉,一看便知是受了刑罰。
祝琬最見不得這種皮開肉綻的駭人場麵,當下有些沒反應過來,便被他拽住裙角,被嚇了一跳。
她試圖從那人手裡扯出自己的衣裙,但那人像是扒著救命的浮木一般,死死拽著不放手。
正撕扯著,陳毓走進營帳內,一腳蹬在那仆從的胸腔下方處。
這一腳力道重,但也不致命,那人受不住這個,立時被這力道帶得生生撞在不遠處的地上。
他沒看地上的那幾人,站在祝琬的前麵,擋去了地上的幾個人,回過身看向她。
祝琬其實這會已經緩過神了,隻裙擺上被蹭了個血印子,但她這兩天經曆實是不怎麼安生,這裙衫實則也有些汙跡了。
衣裙雖然有些不大講究,她本來也不太在意,但被人直直盯著看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的。
她自己理了理裙子,將被蹭上血汙的裙角折出幾道褶皺掩住,抬頭望向麵前的陳毓,見他還皺眉盯著她的裙擺。
“你看什麼呀!”她又羞又氣。
他神色自若地收回目光。
“你裙子臟了。”
“瞧著有點新鮮。”
“不用你說。”
祝琬沒好氣,她朝著那車夫指了指。
“他怎麼在你這?”
陳毓從懷中摸出錠銀元寶,朝她擲過來。
“相府千金,也不過就值一錠銀子。”
“景欽的那些個走狗,見天物色美人,他便把你賣給他們了。”
祝琬想了想,皺眉問道:
“所以昨夜,梁王也在?”
話一問出口,她便知道自己問了蠢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