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你瘦了好多。”
男女同時開口,平兒對王儉行禮後退了出去,兄妹二人相顧無言,半晌王熙鳳才開口道。
“可是薛蟠鬨出了什麼事兒,不是說今年不回了嗎?這次回來過了年再走?”
王儉點點頭又搖搖頭。
“他沒鬨出來什麼事倒是遭了點事,算了不說他,這次回來我不打算多待,休息兩三天就回。你呢,出什麼事了?”
“東府蓉哥兒媳婦秦氏眼看要不行了,我和她一向親厚。”王熙鳳在人前一貫強勢精乾,就是擔憂悲傷也兀自憋著不肯顯露,壓抑已久的情緒乍見親人驚喜之下也流露出來。
“秦氏?”王儉來找王熙鳳主要為了轉移注意力,沒想剛開個頭還真就徹底轉移了,據他所知這個秦氏實在是個,嗯,不太好說的人物。
“是,唉,你上次回來時候她就生了病,這麼長日子不見好反倒是越治越重,我看也不是什麼大病,怎的就治不好了。”
王儉附和一聲,病在身上好治,病在心裡可是沒法治,每每想到秦可卿的事兒他都由內而外對賈家產生厭惡,榮國府不怎麼樣寧國府更是爛到了根子裡。
“她年紀那麼輕,也沒留下個一兒半女的,就是人走了也沒個念想,蓉哥兒也是個沒福氣的,打著燈籠都難找的人兒他碰上了也留不下。”
賈蓉,賈蓉還真不一定想留下,秦可卿和賈珍的事焦大都知道,他就不信賈蓉一點兒都看不出來,說不定早就揣著明白裝糊塗。
王熙鳳邊說王儉邊言不由衷地附和,二人正說著平兒突然跑了進來,緊接著賈璉也跟了進來。
“奶奶,咱們爺要去明日要啟程去揚州,咱們趕緊收拾著吧。”
平兒話音剛落賈璉便注意到了王儉,上前一步拍了一把。
“哥哥怎麼回來了?”
“出了點小事,怎麼突然要去揚州?”
“害,林家姑父突然來了信說身染重疾叫林妹妹回去,老太太叫我送她完事再帶回來,明日便啟程,這一去還不知道多久呢!”
“怎得這麼著急,”王熙鳳嘴裡說著手上也不閒著,轉身從床屜裡取出來一張銀票,“這錢你拿著路上用,小心彆花在不該花的地方了,老太太也真是,怎麼也不給幾天準備著。”
“唉,也不是老太太不通情理,隻是這事兒實在是拖不得……”
賈璉王熙鳳平兒三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熱鬨,王儉卻仿佛置身冰窖,是了,秦可卿要不行了,林如海也快死了,他竟然忘記了。
其實黛玉於他而言按理來說並沒有什麼重要的,他們沒有任何交集,甚至從沒有正式見過麵,哪怕是偶爾在老太太那邊碰上雙方出於禮節也沒有細看,嚴格來說隻是有著親戚名義的陌生人。
隻是陌生人。
王儉隻覺得心裡傳來一陣陣尖銳的疼痛,手不自覺撫向胸口才意識到自己並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即將遭受巨大傷痛的不是他,是黛玉,是那個寫下“冷月葬花魂”的林妹妹,真正寄人籬下的日子就要開始了。
薛蟠說得對,自己不懂,不懂他人之間的情誼也不懂自己內心的渴望,他對黛玉從來不是簡單的憐惜,那是自年幼第一次讀紅樓時便產生的欲望,一種名為保護的欲望,綿延數年生生不息奔騰不止。
然而,然而,他錯過了。
來到這裡十二年他竟然因為各種原因錯過了對方的成長,以至於現今再無插手的機會,他本可以借鳳哥的名義關心,也可以借寶玉的名頭接近,王夫人賈政賈母,哪一個不是現成的理由,他就是做了難不成真的會有人以禮教束縛說教嗎?
不會的,不會有人不長眼睛對著他這個身份說三道四。
是他膽怯,是他遲疑,是他做錯了。
王儉神情恍惚,賈璉聽王熙鳳主仆二人嘮叨煩了想跟人調侃才發現對方已經神遊天外。
“哥哥,怎麼,想起來什麼了?”賈璉被二女圍著揚頭問道。
“明日,我跟你一同啟程。”
“誒,哥哥不說休息兩三日再走嗎?今日剛回京明日便走是不是太著急了些?”王熙鳳放下手裡東西麵露疑惑。
“無事,一同上路多少有些照應。”
王儉定了主意王熙鳳也不再多言,三人繼續收拾起來,王儉沒多逗留從後門出了府。
臘月底的京城總是有種乾冷,王儉抬頭望向天空。
淒風苦雨,他所能做的也隻是送這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