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回涯沒收,手指煩躁敲動著桌麵。
老者吞咽了口唾沫,擦著冷汗,又拿出來五兩。
宋回涯緩緩搖了搖頭。
老者腳步虛浮,一個踉蹌,被後方兩名弟子牢牢扶住。
最後又拿出五兩。宋回涯終於大發慈悲地一揮右手,取走銀錢。
老者隻一個眨眼,藥鋪門口已變得空空蕩蕩。
膽大少年率先跑出門去,左右看了一圈,要回來稟報。
“你這蠢貨,還回來做什麼?!”老者氣得跺腳,聲嘶力竭道,“去報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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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乞丐橫衝直撞地出了藥鋪,跑得沒力氣,才慢慢停下。
殘霞連著夕陽,將黃昏時的亂雲繪成奔騰的紅波。街上的小販已收起攤鋪,僅剩下行人寥寥,清淨冷落。
小乞丐伸出自己的雙手,十根手指都被汁液染成了黑褐色,指腹更是火辣辣地疼。
她往衣服上蹭了蹭,在心裡打著腹稿,想回去找宋回涯商量,明日不要再讓她去藥鋪了。
聽彆的人說,即便是家世清白的少年,也要先給老先生奉贈禮物,老老實實地乾上幾年雜活,任勞任怨,才能憑自己本事學到點功夫。
她連字都不認識半個,誰樂意真心實意地教她東西?屆時宋回涯走了,彆人瞧她礙眼,還是要將她掃地出門。
白費那許多功夫,不如直接把錢給她。
小乞丐摸出腰間的銅錢,捂在掌心,感覺冰冷的金屬上多出了自己的體溫,癡癡地笑了出來。心頭那陣壓得她快透不過氣的陰霾,跟著消散許多。
她把手揣進懷裡,快走了兩步,忽然整個人被撞飛出去。
“快!”
兩個一襲破衫的叫花子衝過來,一個死死按住她的頭,另一個抓著她的手腕,想將錢從她手裡摳出來。
小乞丐慘叫著不肯,不顧死活地掙紮,咬住一人的手臂。
男人吃痛,用力揪住她的頭發想將她拽開,對著她的臉狠狠抽了兩巴掌。
小乞丐還是不鬆手,竭力扭動著身體,想蜷縮成一團。男人失了耐性,一腳踢了過去,正正踹在她胸口。
小乞丐翻滾兩圈,被踢得七暈八素,眼前發黑,聽見一道不算陌生的聲音大罵道:“這個小雜種瘋了嗎!為了幾個破錢連命都不要了!”
“以前見著老子還大哥好、大哥好,是誰教得你這麼沒了規矩?!你是不是骨頭又賤了,存心找打!”
小乞丐半張臉上都是血,不知是磕到了哪一塊石頭,還是被按在地麵的時候蹭傷了,她意誌迷離了一陣,睜不開眼睛,卻被他一句話陡然敲醒。
是啊。她在跟著宋回涯做什麼黃粱大夢?
這筆錢跟她有什麼關係?她居然想要留著。
她想在這個世道裡活下去,就沒有東西能是屬於她的。
鬥誌忽然就熄了,小乞丐睜著一隻眼,宛如死狗地躺在地上。手指鬆開,任由男人拿走那幾枚銅錢。
男人尤不解氣,摸著手上的牙印,又踢了她一腳:“小雜種!下次再見到我打死你!”
小乞丐疼得抽氣,半晌後轉了個身,正對著天幕。
天上夜色搖搖欲墜。
晚歸的行人從她身邊走過,以為她是死了,嫌惡地說了聲“晦氣”,遠遠繞開。
小乞丐笑了出來。
等終於蓄起些力氣,小乞丐艱難支撐著坐起身。重重歎了口氣,拍拍褲子站起來,一瘸一拐地朝城郊走去。
破宅裡亮著盞燈火。宋回涯已經回來了。
小乞丐拐過街角,看見鄰居家的小孩兒正站在門口玩耍。屋舍裡有婦人惱怒的呼喊,叫他趕緊回家吃飯。
小乞丐嫉恨地看著,心頭惡念叢生,彎腰撿起一塊石頭,在手上掂了掂,朝那孩子砸了過去。
小孩捂住頭,被欺負得嚎啕大哭,回身看清她的臉,哭聲一窒,緊跟著是更慘烈的嚎叫,飛也似地逃回家去。
小乞丐拍著大腿放聲大笑,過去將他丟在地上的一個小木人撿起來,準備進屋,一枚石子從屋內^射出,打在她肩膀上。
小乞丐吃痛,一下子跌倒在地。
屋內傳來兩聲壓抑著的咳嗽,緊跟著一人走出來,夾著恨其不爭的怒火,嗬斥道:“我說過,你若是再欺淩弱小,我就十倍更甚地打回來。你以為我是說笑?”
她看清小雀兒臉上的血汙,也是愣了一下。
小乞丐麵目猙獰地笑,又流了滿臉的淚,自覺沒出息地抹了一把,怒吼道:“是,從沒有人教過我做人的道理!我也不屑得!我就是個小雜種,天生地養,跟路邊的狗崽子沒什麼兩樣!你為什麼要管我!”
她把手裡的木人扔到宋回涯的身上,轉身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