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回涯在山上逛了一圈,找了個清淨地練了會兒劍,等到日暮時分,在河邊洗乾淨手,去飯堂與師父一同吃飯。
剛一坐下,負責跑腿傳話的阿勉回來了,乖巧說:“魏師兄說不來吃飯。”
宋回涯跟著大言不慚地告狀道:“師父,新來的那位師弟好不講規矩,我去給他送飯,他不僅不說謝謝,還惡言趕我出去。不過我身為大師姐,不會與他計較這些,往後再慢慢教他為人處世的道理。”
宋惜微心事重重,一時間沒聽出她話中真偽,略一頷首,說:“先吃吧。”
宋回涯瞅她一眼,拿起筷子端正坐好,認真吃飯。
阿勉這小子不識眼色,扒了兩口飯,又抬起頭擔憂問:“師父,魏師兄的手受傷了,流了好多血。是不是要給他送點藥啊?”
宋回涯動作停了下來,見師父跟師伯都在看著自己,趕忙推卸責任,一臉正直道:“可不是因為我打了他,他才不吃飯。他本就是放豪言說他不要吃飯的,我隻是沒勸動他。我什麼都沒做啊!”
宋惜微深諳她的脾性,無意與她爭執,輕歎一聲沒有說話。宋誓成陰陽怪氣地拿筷子點了她一下:“是啊,你那張嘴,餓死鬼都能被你給勸辟穀咯。”
宋誓成拿過乾淨的碗,準備盛些飯菜出來,晚些親自給他送去。魏淩生緩步從門外進來,躑躅在外已旁聽許久,多日不曾出門,形容狼狽,寬袖上布滿褶皺。
宋誓成見他出現,欣喜招呼道:“淩生,快過來。”
宋回涯摸摸鼻子,見人在身旁落座
,也沒個反應,自顧著吃飯。
宋誓成低聲咳嗽,衝著宋回涯挑挑眉尾,說:“大師姐,我可就那麼一個徒弟,我平日待你不薄,你總得給我三分薄麵吧?”
宋回涯重重點了點頭,起身夾了筷肉送到魏淩生的碗裡,殷殷笑道:師弟才來幾日,人就消瘦了,多吃一點。有什麼事,彆生師姐的氣。⒇_[(”
阿勉捧著碗,眼帶羨慕,很小聲地叫了句:“師姐。”
宋回涯還記著他方才險些給自己潑了盆臟水,沒好氣地道:“吃你的。聽話點,彆說話。”
阿勉也不在意,聽她搭理自己,便樂嗬嗬地應了一句:“誒!”
宋誓成給他打了碗湯,魏淩生端起碗,手臂肌肉不受控製地抽動,湯水隨之灑了出去。
他放下碗,轉過頭,直直對上宋回涯的眼神。
那麼近的距離,魏淩生幾乎能看見她瞳孔中的倒影。
宋回涯不故作親近時的表情很冷酷。
比陌生更多一絲涼薄,比疏離更多一絲厭惡。
太過久遠,以致於魏淩生都要忘了。每每思及,都恍惚以為是自己當年落魄時的心魔,刻意要給宋回涯加上那麼一抹邪惡的陰影。
魏淩生站定在桌前,客棧外的光灑在宋回涯的臉上,沐著日光的那半張臉白得透徹,與十多年前那稚氣未脫的臉重疊在一起,帶著渡儘劫波的、截然不同的生息。
他看見宋回涯張開嘴,以為下一刻,她就要彎起眉眼,笑著喊他一聲“師弟”,可從她唇齒間流出,傳入他耳朵的,隻是兩個簡短而敷衍的字:
“你誰?”
魏淩生好像一下子從終年大夢中清醒了。
耳邊儘是喧鬨的人聲:貨郎的叫賣,狂放的豪歌,小兒的嬉笑……
吵得他聽不清近在咫尺的聲音。
冬日的寒氣吸入他的心肺,冷得徹骨。魏淩生良久才扯起笑容,聲音微顫道:“師姐。”
他眼中看著好像有無限情意,偏偏宋回涯無所觸動,半闔著眼,淡然念叨了句:“師姐?”
宋回涯隻覺他有些眼熟,可腦海全然空白,搖了下頭,又問:“你是哪個師弟?”
後方的侍衛驚愕出聲:“宋姑娘?”
魏淩生動了一下,手腳僵硬,不過須臾,臉上血色儘退,本就蒼白的嘴唇更是慘無人色,單手按在桌麵上,深深看著宋回涯,抱著最後一絲僥幸掙紮道:“師姐還在與我生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