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繁音一進門,就想直接往地上跪,被池梨用刀鞘一把攔住,生怕被人跪了折壽,她還往旁邊挪了兩步,隨後才裝作不解地問道:“何閣主這是何意?”
“贖罪。”跪不下去,何繁音也不強求,就這樣站在池梨麵前,用一雙充滿了愧疚的蒼老雙眼凝望著她。
“你何罪之有,為何要向我贖罪?”
池梨表現得就像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一樣,但何繁音心裡清楚,對方必定已經查到了當年池家之事,也有她的身影存在。
在發現有人一直在暗中調查她與當年池家滅門慘案的關係時,何繁音莫名有種報應終於來了的感覺,她這些年被愧疚折磨得不成樣,在漫長的時間裡也逐漸體悟到當年自己究竟犯下了多大的錯。
如今麵對好友唯一存活的女兒,她隻求能夠在告知當年的一切真相後,在她手上得到解脫。
所以沒有在意池梨的裝傻,何繁音拿出一封看著有些年頭的信件,邊遞給池梨邊說:“當年,我身染奇病,短短數月便蒼老了幾十歲,我本是個愛美之人,完全無法容忍自身容色如此不同尋常地衰退,便四處遍尋良醫,可最後還是無藥可治,真當我絕望之際,突然收到這封信,得知池家有一秘法,修之可青春永駐,延年益壽……”
“這種不明信件所說的話你信?”
質問的話裡透著怨氣,是小梨忍不住跑出來質問。
池梨見小梨想親自詢問當年真相,就自己退到識海深處,把身體掌控權讓給小梨,她則留在裡麵關注外麵情況,確保如果發生意外時能夠及時出手。
“若沒生病前,我自然是不信的,但那時我太過絕望了,一得知此消息,哪怕心底知曉不太可信,依舊忍不住跑去詢問巧娘,結果巧娘當時一聽我打聽池家秘法,當即衝我大發雷霆,把我趕了出去。”
巧娘是池家夫人的閨名,何繁音確實與小梨她娘關係很好,稱得上是閨中密友,所以才敢直接跑到人家麵前詢問這種冒犯之事。
原本若是池家夫人當時直接說池家沒有這種東西,她也就死了這條心,反正求醫這麼久,她失望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對於那神秘信件內所言之事,她也並不怎麼相信,之所以會特意跑來問,不過是抱著死馬當成活馬醫的心態。
結果反而是池家夫人不同尋常的反應,加深了何繁音的懷疑。
她知道自己想法陰暗,但被趕出池家之後,還是克製不住地會去想,池家是不是真的有這麼一本秘法,卻為了保密而不願讓她得到。
原本不管池家有沒有這本功法,人家不肯給,於情於理,何繁音也不能如何,但那時她不知為何一下子左了性子,居然起了搶奪之心。
“我本無意傷害池家人,隻想著潛入池家尋找秘法,找到了再偷偷拓印一份帶走暗中修習,能修複好我的容貌就好,但等我再轉回池家,卻發現有一夥人正在屠殺池家滿門。”
“所以你就加入其中了,正好能一起搶我池家秘籍對嗎?”小梨滿懷惡意地諷刺道。
“小梨。”池梨提醒似地喊了她一聲,讓她先彆太激動。
小梨聞言,抿著嘴不說話了。
她不吱聲,但已經說過的話收不回去,何繁音也明顯露出一副被刺到的模樣,臉上後悔愧疚之色更甚:“我沒有加入其中,但我……也沒有出手救人。”
原來,當年何繁音回到池家時,發現池家正被一夥神秘人屠殺,不管是身為池家夫人的好友,還是正道門派的掌門,她都應該出手相救,可她那時卻選擇什麼也不做,就這麼躲在暗處,眼看著慘案發生。
直到見凶手轉去後院,她才突然回憶起昔日與好友的感情,趕緊跑過去想救下池家夫人,可惜還是晚了一步,當她到時,池家夫人已經死在殺手劍下。
慘死的好友讓何繁音如夢初醒,她此時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犯下了多大罪過,最後衝進去打死幾個殺手,將那群神秘殺手逼退,也隻救下了一個憋氣躲在花園池子裡的小池梨。
當時何繁音本想直接將在水裡憋暈了的池梨帶回鎏繡閣扶養長大,就當是她對好友一家見死不救的補償,等孩子長大後她會告知她一切真相,再等待由她給予的判決。
結果還不等她帶人離開,鐘離彧就突然帶著一大堆人闖入池家,他嘴上急切地喊著救人,可實際如何心思煩亂的何繁音也沒能辨彆出來,最後也不知怎地,孩子鐘離彧帶走,而她則拖著那副依舊蒼老的容貌,失魂落魄地回到鎏繡閣,從此閉門不出,再不問世事。
“我此番特意前來,是隻為你而來,除了要告知你當年真相之外,也想要補償於你,這是鎏繡閣閣主印章,你拿了它,今後你就是鎏繡閣下一任閣主,而我,也將在幫你順利掌控鎏繡閣之後,去你母親墳前自裁謝罪。”
這是何繁音思考之後所能給予池梨最好的補償,所以她在武林大會上才會讓自己的徒弟上場與池梨較量,最後還自己親自上,就是為了測試池梨的實力,看她能否接任鎏繡閣。
即便打算將這個門派交與池梨,她也是要確認對方有沒有能力接受,否則愧對她這個閣主之責。
“你這個人一直這麼自我嗎?”
小梨覺得自己忍不住了,她第一次遇上這種人:“什麼鎏繡閣我不要,當誰稀罕似的,誰又允許你瞎測試我,我厲害我自己知道,不需要你來證明,自己要死也彆去我娘墳前臟了她的地,自己找個地方去死也沒人管你,今天就當我心情好,趕緊滾吧,以後你再出現在我麵前,我寧願臟臟手,也要殺了你!”
說到最後,小梨是真的動了殺心。
她想著要不乾脆把人直接殺了,以後還能得個清靜,池梨難得也沒有在這個時候跳出來阻止,一副默認了讓小梨自行決定要如何對待仇人的模樣,隻是最後,直到何繁音走了,小梨都沒真的動手。
屋裡的光線漸漸暗了下來,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才穿出一聲憋著淚的哭腔:“我就該動手的。”
她很恨,卻又知道何繁音不是真的害死池家人的凶手,一個見死不救不足以判她死刑,且最後何繁音還是救了年幼時的她的命,哪怕她早就不記得了,但她依舊意難平。
不管是池梨還是小梨都沒懷疑過何繁音說的是假貨,因為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她們都看出何繁音快要死了,不是她的病已經惡化到危及生命的程度,而是她本人自己沒了生誌,被多年愧疚折磨到想要求死,所以哪怕今日小梨不動手,恐怕過沒多久,何繁音也會自己尋死。
果然,剛到第二天,她們就聽到了一個驚人消息。
鎏繡閣閣主何繁音自刎於其客房內,死前堅果鎏繡閣閣主之位傳給弟子玉柳兒,並留下一封自罪書,其上詳細說明她當年在池家滅門慘案時的罪行,並指出她這些年所調查出的罪魁禍首就是魔教副教主白暢鄞,與武林盟主鐘離彧。
還言及當年引她前往池家的神秘書信就是鐘離彧送的,其目的就是為了讓她給池家滅門慘案背鍋,隻是對方沒料到她最後居然沒出手,還幫著打走了他們派去的殺手,最終算計不成,這才將此案變為懸案。
此消息一出,所有人皆震驚不已。
後麵的那些事都是池梨不知道的,何繁音昨日也沒說。
也虧得何繁音所修習的鎏繡閣武功比較特殊,但凡出手,很容易留下被人辨認出來的痕跡,所以哪怕她當年出現在池家被滅門的現場,可由於池家人身上無人有被何繁音動過手的痕跡,反而是那些殺手被她殺死幾個,加上還有小池梨這個活口在,且鐘離彧與白暢鄞都不知道這孩子那時候已經失憶了,為了防止這個唯一的活口醒來後道出什麼不利於他們的消息,這才放棄了將黑鍋扣何繁音頭上的計謀。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鐘離彧一定要從何繁音手上搶過小池梨收養權的原因,除了為名聲著想,還抱著控製住人的目的。
畢竟誰知道這孩子失憶後還會不會恢複記憶,若是未來哪一天她恢複了記憶,又告知彆人什麼線索,使得他們的所作所為暴露,那豈不完蛋。
所以乾脆把人控製在自己手中,即便有什麼變故也好及時反應。
這不,一發現小梨有異常,她就直接被殺人滅口,可惜,人沒死乾淨,所以在第二日的武林大會上,鐘離彧哪怕麵臨千夫所指,依舊淡定地出現在台上,冷銳的目光直指池梨。
池梨也不甘示弱地看回去,她知道,兩人接下來的相遇,那就是不死不休了。
延續昨日的成績,今日依舊是擂主池梨上台守擂,任由其它對武林盟主之位有意之人上台挑戰。
可池梨都站在台上等了兩刻鐘了,依舊無一人站出表示有意挑戰,見狀,池梨又確認般地高聲問詢一遍:“可還有俠士願上來挑戰?”
“……”
台下一片寂靜,無人回應。
看來是沒有人要繼續挑戰池梨了,那就說明,新一任武林盟主之位,將要落在她頭……
“公羊姑娘,就讓本盟主來領教領教你的厲害。”
在眾目睽睽之下,鐘離彧飛身上台,瀟灑落於池梨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