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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我出於一己私欲,更是為了知己二人。”
“誰?我娘?”
“沒錯,還有你兄長孔鬆曦,大周茫茫十九州,唯我北部六州十步香車,但我北部人才鐘愛六州之賢風,憎惡洙邑之汙濁,均不肯長留洙邑為朝中建言獻策。如此這般,洙邑看似四方輻輳,實則庸才遍地、學士不識天下計。直到你兄長來了這兒,鬥南一人才壓群臣。”北安王撫著枯白的胡須,慨然長歎,“他有元帝朝中雄策宰相之氣概,見他一麵,讓我想起舊友二三。可惜人生在世躲不開癡恨一場,他忙尋過往之仇,不慎一招出錯,落得身死名臟。”
孔鬆月似懂非懂,在她印象裡,兄長閒散終日,煮茶釣魚,偶爾一展身手也隻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並不像北安王所說的那樣少年雄才,高掌遠蹠。
她倏然心口鬱結,悶悶不樂,手指關節隱隱發白,捏皺了掌中枯黃信紙。
數日以來,她恍然發現,自己對兄長知之甚少。
或許洙邑任何一個人,都比她更知曉兄長的另一麵。
某一刻她開始恐懼二人之間的生疏,這樣陌生,霎時不像一家人了。
她自小無父無母,心底對親情的渴求隱秘而激烈。
山中寂寞,師父寡言,她常常闃然無聲,掩藏心中對人群的依戀。
她自己一直知道,自己成為不了孤身浪跡江湖的逍遙客,可兄長告訴她,逍遙客都是孤身一人。
所以,兄長也選擇孤身一人遠赴洙邑,拋下了她獨留人世間。
北安王鷹隼般銳利的目光刺在她身上,“我聽你兄長說過,他希望你永遠是一個安樂逍遙客,可我還是想問問你本人的意願,你是否想要來洙邑報仇雪恨。”
最後那四個字他咬的極重,一字一字如重石般砸在孔鬆月心頭,砸開漣漪,久久無法平息。
報仇雪恨......
她默默念著。
自己要來嗎?她隻是奉師父之命來助太後一臂之力,一個個都說太後是幕後黑手。都說她母親之死的真相,是使自己孤苦伶仃的禍根。
她想,此刻胸中惶惶,大抵就是所謂懷疑。
如果仇人就在不遠處,那她腰間步光隻會出鞘殺人,而不可能躲躲閃閃、臨陣脫逃。但仇人是否是太後,依然存疑。
畢竟比起這些人的話語,她更願意相信師父的選擇,師父雖然脾氣不好,喜歡罰她抄書,但師父永遠不會坑她。
手中枯黃的信紙幾欲破碎。
暗紅燭影搖晃下,她的心思愈發明晰,“我去。”
她看著北安王蒼老的麵容,麵不改色的說出了謊話。她不想放過一絲一毫和家人有關的線索,於是便姑且順著他的意願來。
況且這人要她去找太後尋仇……正好能見太後了!好事好事。
“好!”北安王一掌拍在書櫃旁的木桌上,紫檀木桌上酒樽一震。他高高拿起酒樽,將其中酒液儘數傾倒,“不愧是邱夫人的孩子,有兼人之勇!老夫果然沒有看走眼。”
清亮的酒液灑在地上散出醉人離香,“今日老夫交下你這個小友,隔日我引薦你入朝,我們從長計議。”
他頓了頓,兩腳猶豫踟躕,“不行,不能直接引薦你入朝。”
他一雙淩厲的深瞳直直看著眼前熟悉的麵容,鐵目倏然柔情,“你太像邱夫人了,太後一眼就能看出,她不會給你尋仇的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