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帝都
鄴城
姚氏府邸
夏日深夜的微風格外涼爽,尤其是雨過天晴之後,空氣中夾雜著一絲水氣,就像冬日的暖陽,春日的桃花,深秋的柿子。
物以稀為貴。
姚氏府邸大堂之中置有一個三尺大瓷盤,胎體厚重,沉穩,胎麵青白,細膩,釉色雅致,做工極為考究,是瀚海帝都市麵上難得一見的好東西,瓷盤之中盛滿冰塊,絲絲冰霧如嫋嫋生煙,此時,若是再加上八絕之中的那麼一兩樣,必定是極佳的風景。
琴棋書畫詩酒花茶。
人生至境不過如此。
府中丫鬟為眾人仔細斟茶,進出之間,沒有任何多餘動作,姚氏老祖馭下的手段可見一斑,隻是今夜,大堂之中的氣氛可謂是劍拔弩張,身在瀚海帝都為質的慕容元華居然當麵挑釁苻氏老祖,苻氏老祖哪裡能容得一個質子在瀚海帝都放肆,哪裡能容得慕容元華在自己麵前放肆,身上那股子戰場殺伐之氣騰的一下就冒出來了。
姚氏老祖急忙打圓場。
“苻老弟,你先彆急,慕容賢弟畢竟遠來是客。”
“姚弋仲,你是不是老糊塗了?一個質子居然敢在瀚海帝都公然汙蔑天王,挑撥天王與二十舊部的關係,實在是太過張狂,今日不僅你我兩人,殿下也在場,難道殿下要繼續聽此人的狂悖之言麼?”
苻氏老祖苻洪體魄雄健,身形高大,說話聲如洪鐘,震得眾人耳朵嗡嗡作響,再加上一身戰場殺伐之氣,膽子小的人見了,恐怕會被當場嚇傻,可是今日在場眾人沒一個是普通之輩。
禁軍將軍石憫,還有另一個身份,天王義子,苻氏老祖盛怒之下,石憫始終神色如常,並沒有被苻氏老祖的情緒影響。
“苻將軍,如你所說,慕容元華不過是一個質子而已,在這瀚海帝都,無權無勢,更無兵馬可以調動,難道你還怕他翻了天不成?不妨聽他說上一說,若是不合心意,再殺他也不遲啊。”
慕容元華不過是鮮卑慕容質子,這些瀚海帝國軍權在手的大佬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彆說慕容元華,即便是燕王慕容元真親至,恐怕也得不到這些軍中大佬的足夠尊重,畢竟鮮卑慕容太小了,麵對龐大的瀚海帝國,就像一隻麵對猛虎的兔子,連頭狼都算不上。
苻氏老祖苻洪雙眼死死盯著禁軍將軍石憫,想看一看這位瀚海帝國最年輕的禁軍將軍心中打得什麼算盤。
姚氏老祖姚弋仲清楚苻洪的性子。
“苻老弟,不要急嘛,既然殿下如此說了,那就不用我們兩個老頭子操心,若是慕容元華有任何異動,殿下會立即擒殺此人。”
苻氏老祖苻洪生性如此,無論是私底下,還是朝堂之上,有時甚至為了軍中之事當麵頂撞天王季龍,因此吃了不少苦頭,但是每逢戰事,苻家軍總會衝鋒在前,為此,苻洪已經失去了三個兒子,朝堂之上也有一句話形容苻洪,瀚海軍魂,國之柱石,所以,即便天王季龍對苻姚兩部早已心懷不滿,也不好立即出手整治苻姚兩部,隻不過當下不整治,不代表以後都會相安無事,瀚海帝國二十舊部,尤其是十八位異姓王,已經盤踞瀚海帝國二十年之久,樹大根深,大有分疆裂土之勢,若是繼續容忍下去,恐怕瀚海帝國不被天衍帝國吞掉,也會被十八位異姓王瓜分殆儘,到那時,朝廷也隻是一個空架子而已。
苻氏老祖苻洪眼見禁軍將軍石憫以及姚氏老祖姚弋仲,兩人穩坐堂中,隻好暫時壓下心中怒火。
姚氏老祖姚弋仲示意慕容元華。
“慕容賢弟,你繼續說。”
慕容元華瞥了一眼已經按住戰刀的苻氏兄弟,扯了扯嘴角。
“各位都是多年帶兵打仗的將軍,難道看不清楚瀚海帝國如今的局勢?十八位異姓王已成尾大不掉之勢,包括苻姚兩部,你們手中的軍權若是聽命於朝廷,那當然是一把殺敵的利刃,若是不聽命於朝廷,那恐怕就是懸在天王季龍頭上的一把刀。”
“瀚海帝國北伐鮮卑,若是成功可以說是一舉四得,第一,擊敗鮮卑各部,徹底解決瀚海帝國後顧之憂,第二,操練兵馬,沒有經曆過實戰的兵馬就是一群烏合之眾,瀚海帝國北伐完全可以培養出一隻能征善戰的虎狼之師,第三,削藩,徹底解決瀚海帝國內部問題,若是天王季龍手中有一隻能征善戰的虎狼之師,二十舊部的兵馬還會繼續保留麼?恐怕二十舊部隻能配合朝廷,將各自兵馬打散,徹底融入到邊防駐軍之中,沒了軍權,什麼異姓王,什麼大將軍,還不是天王季龍一句話的事兒?”
端坐主位的姚氏老祖姚弋仲一邊喝茶,一邊詢問。
“慕容賢弟說一舉四得,還有一得呢?”
慕容元華飲儘杯中茶水,緩緩吐出兩個字。
“人心。”
“若是北伐成功,天下大勢必然會向瀚海帝國傾斜,瀚海帝國儘得天下人心,天王季龍便可以順勢大刀闊斧改革官製,厲兵秣馬,不出五年,瀚海帝國國力便會遠超天衍帝國。”
“到那時,瀚海帝國擊敗天衍帝國的機會就會大大增加,再加上佛道辯論勝出帶來的影響,誰還能擋得住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皆得的瀚海帝國百萬雄師?難啊...”
大堂之中落針可聞,三尺大瓷盤之中,絲絲冰霧如嫋嫋生煙,隻是冰塊兒融化速度似乎比之前快了一些。
“早就聽說鮮卑慕容人傑輩出,不過兩代便占據遼東之地,慕容元真驍勇善戰,你慕容元華也不簡單啊。”
苻氏老祖苻洪一直盯著慕容元華,他身上的任何蛛絲馬跡都逃不過他的這雙眼睛,一個表情,一個動作,甚至呼吸,眨眼的頻率若是出現破綻,他都可以看得出來,眾人所議之事乾係重大,由不得苻氏老祖不謹慎對待。
苻氏老祖苻洪追問。
“瀚海帝國北伐鮮卑各部有什麼不好?瀚海帝國一統天下又有什麼不好?不就是收回我們這些老家夥手中的軍權麼,拿去便是,苻姚兩部有朝廷供奉,有銀子可以領,可以安安穩穩活著,難道不好?”
慕容元華冷笑一聲。
“為了謀得大位,殺光親叔父世龍大帝的妻妾子女,這種人也配當皇帝?苛捐雜稅,橫征暴斂,這種人也配當皇帝?苻姚兩部若是被此人的淫威嚇破了膽,就當我慕容元華有眼無珠,任憑處置。”
慕容元華閉上眼,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但是他心中認定苻姚兩部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部族就此失勢而無動於衷,從來都是聖君配忠臣,哪有暴君配忠臣的,若真是如此,那可就是愚忠了。
苻氏老祖苻洪盯著慕容元華,突然開口說道。
“既然如此,我就殺了你。”
三尺大瓷盤中的冰霧感受到強烈的殺氣,向一側避開,屋中眾人如臨深淵,一直坐在末座的草原王拓跋健突然開口,擺明立場。
“鮮卑拓跋與鮮卑慕容,同舟共濟,生死與共。”
但是一個小小的草原王能左右一個久經沙場的將軍麼?不能。
滄浪一聲。
腰刀出鞘。
就在這時,一直細細品茶的禁軍將軍石憫開口說道。
“且慢,苻將軍,我覺得慕容元華說得有道理。”
禁軍將軍石憫站起身,傲氣十足,和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將軍麵對麵,絲毫不懼。
“殿下,你可是天王義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難道要造反不成?”
禁軍將軍石憫按刀而立,盯著苻氏老祖苻洪。
“苻將軍,話可不能亂說,是會死人的。”
良久之後,苻氏老祖苻洪開口說道。
“果然是個小狼崽兒。”
“苻老弟,殿下,有話好好說嘛。”
姚氏老祖繼續出來打圓場。
“今日慕容賢弟敞開心扉在我府邸中暢談,可謂是君子之風,苻老弟怎麼能以刀相向,難道苻老弟手中的刀是專門殺君子的,不是殺小人的?”
苻氏老祖苻洪盯著姚氏老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