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璟想事情的時候,取茶來的內侍端著茶盤步履匆匆地走過來。
就在他靠近七皇子的席位時,卻突然踉蹌了一下,將半壺茶都灑了出來,重九眼明手快,一滴不漏全幫自家殿下擋了去。
齊璟見狀趕緊問重九:“怎麼樣,燙到了沒有?”
重九提著衣擺對著後邊抖了抖,回答道:“殿下放心,冬日衣衫厚,就是濕了些,不礙事。”
他說得輕鬆,旁人卻無法當作無所謂。
闖禍的內侍嚇得立刻就跪了下來:“七……七殿下,不是我,不是……我……”
不知道怎麼的,他就平地摔倒了,想解釋,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才不顯得像是在辯解。
眼前這位七皇子素有平和之名,但他們琢親王卻不是個好脾氣,自己在這裡丟了醜,落了親王的麵子,若是被琢殿下知道了,怕是要扒了他的一層皮!
一想到這裡,他就抖得更加厲害了。
齊珩原本就被齊琢的乖張不快,現在見琢親王府的下人這般粗手粗腳,顯然是沒把幾位皇子看在眼裡的意思,愈發生起氣來。
他正要發作的時候,就見七弟對自己搖了搖頭,然後齊璟開口道:“孤的內侍袍子濕了,你帶他出去換身乾淨衣服進來,做事仔細些,莫要再這般粗手粗腳。”
齊璟覺得,二皇兄和自己若是在老六不在場的時候發作了他府裡的下人,對方恐怕還當他們借機報複、故意讓他沒臉呢。
倒不是怕他誤會什麼,隻是覺得沒必要小題大做。
與其鬨開、鬨大,不如暫時息事寧人,正好叫旁人看看,他們與六皇子氣度不同。
那個內侍見七皇子沒有當場發作,多少鬆了一口氣,趕緊磕頭,然後殷勤地帶七皇子的內侍離席。
參加筵席的人都是人精,雖然各自飲酒作樂,但都留了心神察言觀色,尤其是坐得離齊璟近些的宗室,更是看得一清二楚。
六皇子如何,七皇子又如何,高下立見。哪怕不是珩親王這邊的人,也不得不承認齊璟的好。
重九去換衣衫,齊璟又不願用齊琢府裡的人,齊珩身邊的內侍徐誡就得一次伺候兩位殿下。
好在齊珩和齊璟有些戒備,並不怎麼碰吃食,所以他也不算太忙。
徐誡先給自家殿下斟了酒,又給七皇子滿上茶,就靜靜佇立一邊,仔細注意周遭,時刻保持警惕。
這時候,方才先後離席的五皇子和六皇子一起回到了屋子裡,徑直往二皇子和七皇子的方向走來。
因著他們回來,又有正事要說的樣子,歌姬舞姬和樂者都很乖覺地停了下來。
果然,六皇子喚人過來斟酒,然後舉杯道:“剛剛臣弟隻想著菜肴,禮數不周,還望皇兄和七弟見諒。”
齊璟見齊琢竟然在向他們道歉,不禁有些驚訝——五皇兄還真是厲害,這麼快就說服了這小子?
能夠等到齊琢表達歉意,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齊璟震驚之餘,也生出巨大的懷疑,讓他有種不詳的預感。
果然,這時候前麵的院子傳來兵戎相擊的聲音和駭人的慘叫聲。
少玄從屋外闖了進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來到齊璟的身邊。
他的袍子上有血腥,可見剛剛有惡戰。
走遠了些的五皇子和六皇子立刻看著他們,變了臉色道:“孤好生請你們來,你們就是這樣回報的?”
不過齊珣這一次沒有讓齊琢再出頭,他突然開口道:“齊珩欲加害陛下,如今東窗事發,惱羞成怒下要加害同胞兄弟,實在是罪惡滔天。”
“老五,你在胡說八道什麼?!”齊珩似乎已經明白了什麼,頓時又驚又怒?
“我要說的,都已經說完了,你還不束手就擒?”
齊珩剛要斥責威嚇對方,忽然覺得腹部劇痛,他想到了什麼,不可置信地看向老五和老六。
——他們竟然用了毒!
……
元章二十四年的正月,對於許多來說,都是終生難忘的一天。
很多人和家族的命運,在這一天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直到多年以後,人們在私下裡提到這場人為的浩劫時,還心有餘悸。
噴灑在雪地中的血隨著雪化煙消雲散,但留在皇城腳下宮牆上的血跡,卻久久不能拭去,仿佛刻下了驚心動魄的痕跡。
那一日對青州皇帝來說,恐怕是最難熬的。
原本他以為立詔之後,宮中的爭鬥也會慢慢歸於平靜,卻沒料到,在那一場謀亂中,自己失去了三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