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璟雖不知道他們曾因為可擺脫京中之事而加倍珍惜在立陽的時光,但也能聽出簡曉年語氣中的向往和懷念,他點頭道:“早些年去過一次海岸,再難忘懷。”
——他在那裡遇到了少玄,這不正是最難忘懷、也最值得慶幸的事情嗎?
這時候,齊璟想到了什麼,對簡曉年道:“說到少海,某有個不情之請,還望您成全。”
簡曉年聞言,對齊璟這般直白提請求的樣子,又驚訝,又覺得有些意思:“齊公子但說無妨。”
如果是因為自己的事,齊璟自然不會這麼魯莽,但因是為了少玄,他就顧不得這麼多了。
“不瞞您說,我們少玄的一位親人,早些年因為一些變故,往北方去了,這次我們來冀州,也是想看看能不能去遠安的春河看看。”
遠安正是冀州北境葵郡王的封地之一,遠安春河,是北境唯一能看到海的地方,也是冀州最北的港岸,還有一處冀州皇族的行宮。
恰好簡曉年與此地頗有淵源,聽齊公子提及,立刻記起了諸多回憶,不禁沉默了一下。
其實想到冀州的北端,是齊璟早就有的想法。
當初少玄之所以在萊夷衛的海岸擱淺,是因為少海的湛夷叛變,以卑鄙手段殺死老鮫人皇後取而代之,還大肆追捕和殺害鮫人皇族舊部。
少玄與其兄長少堯被迫分開,少玄在族人的陪伴下往黃海方向逃,最有可能接任鮫人皇的少堯則帶領剩餘的部族往鯨海方向進發。
這麼長時間過去了,齊璟他們甚至在乘音寺遇到了與老鮫人皇有過交集的洪疇大師,卻始終沒有得到一點關於少堯的消息。
齊璟知道,因為自己的原因,少玄來到了內陸生活,拋開遠離海洋這片故鄉不說,他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就完全斷了與少堯聯係的可能。
少堯雖是鮫人皇族,也可幻化雙腿,但他不是少玄,不會輕易上岸,隻要少玄一日不回到海裡去,他們兄弟就很難再見麵。
遠離故鄉和親人,這是少玄為了陪在齊璟身邊,所付出的代價,做出的犧牲……他自己從來不提,可齊璟從來不敢忘記。
好不容易來冀州一趟,看過的美人,見過的風景,都不足以引起齊璟的重視。
他從要到冀州來的一刻,就在想著,如何能借此機會讓少玄去一趟鯨海。
這個想法,齊璟藏在心裡,並沒有跟少玄說,因為他太重視,怕自己輕易許諾,若是實現不了,反倒叫生出了希望的少玄失望。
主動承認自己這次來冀州,不單純是為了給皇帝祝壽,這對於齊璟來說,是需要勇氣的,更何況還是當著壽星的麵說。
以後他們離開了冀州,也不知道何時還能再遇到可以準許他們去春河的人,與其失去機會、留下遺憾,他想無論多麼困難,還是得努力一把。
早年隨劉煜去往冀州諸郡,簡曉年很能體會這種與家人分離的感受。
看著對麵那個高大清冷的男子露出驚訝的眼神,他就明白齊七公子為身邊人做了什麼。
恰好,被人一直放在心上、有人一直為自己默默付出,一直處在這種幸福之中的簡曉年對少玄此刻的感受也非常理解。
他覺得自己說不出什麼理由拒絕齊璟的請求。
允許彆國的皇子到冀州的北境,這可不是錦陽王的身份能夠決定的了的。
簡曉年看向劉煜,無聲詢問著對方的意見。
兩人相處多年,曉年想說什麼、想做什麼,劉煜也隻需要這麼一個眼神就能明了,他知道曉年的心願,沒有半點猶豫就點了點頭。
他曾對江山沒有半點興趣,也曾為了保護這個人而主動拾起重擔,眼下不過是讓一個年輕人到北境去尋親,哪有什麼大不了的。
隻是眼前這位齊七公子,委實是個聰明的,統共才見他們幾次,就已經知曉他們家中地位的排序,曉得求誰才能達成目的。
此人既懂得察言觀色,又懂得見機行事,而且還總是盯著他的小大夫看,真是狡猾,真是過分!
還沒等簡曉年回應齊璟呢,少玄就當著他們的麵,握住了齊璟的手,兩人免不了靜靜相視。
劉煜看了一眼少玄握住齊老七的手,再看看他們身量的差彆、氣勢的差彆,不動聲色地鬆懈了下來,靠回了椅背上。
——原來如此,那其實沒什麼好擔心的……不過,再怎麼樣,總盯著彆人家的小大夫,還是不行的啊!
齊璟並不知道此刻冀州皇帝內心的反複無常,他也沒看到錦陽王臉上溫柔的、淺淺的笑意。
他現在眼裡、心裡,依舊還是隻有少玄一人。
幫少玄尋找兄長,不會叫他害怕失去少玄,反而因為對方一點點的喜悅,叫自己也打從心底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