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珩似有所感地看了他一眼,得到齊璟回以一個笑容,看上去倒是與尋常無異。
“老七前段日子去了冀州,看同樣是受海事所擾,冀州沿海恢複得似乎還不錯。”
聽到父皇開了個頭,齊璟知道該自己開口了,於是點頭附和:“立陽三郡原是冀帝封地,離天京也近,北境有葵郡王、東岸則有一位爍郡王,都十分重視近海,聽聞他們已經在恢複與荊州的通商……所以兒臣想著,若是能早些去萊夷半島做點什麼,早些恢複口岸的開放也好。”
與冀州相比,青州失了一位鎮守近海之境的王爺,如果沒人替之,萊夷衛要想休養生息、得到恢複,還有得磋磨。
“若非老七領著禮部的差事,早些去萊夷衛,確實能早些掌控局麵。”
七皇子要離京,其實不用擔心領事的問題。
九州諸國的皇子領事,表麵上是替皇帝分憂,實則是帝王讓所有潛在的繼承人都能夠得到充分的鍛煉,讓他們從一個方麵開始入手,慢慢熟悉政務,直到其中一人成長為儲君。
有尚書省在,即便沒有皇子領事,六部照樣運轉,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不是六部需要皇子,而是皇子需要六部。
陛下看似在說老七領著禮部,其實是在強調璟親王自請去封地的好處。
齊珩看父皇和老七你一言我一語,暫時沒有要插話的意思。
像這種涉及朝堂的事情,原本不該在此時提及,但父皇既然特意開口,自然有他的道理。
聽聞兩人對談的六公主巴不得七皇子早早離了京,最好把小皇子也帶了走。
——這樣一來,儲君身邊,可就她這麼一個嫡親妹妹了!
大姐已經是彆人家的王妃,算不得青州皇族,到時候新帝一旦繼位,她就是名正言順的大長公主,昔日看不起她們母女的人,還如何在她麵前猖狂。
她按捺心中的喜悅,想聽父皇和太子他們繼續說這個,誰知道這時候,皇帝狀似無意地道了一句:“沈太師年紀大了,乞骸骨回祖籍,其長子還有官職在身,好在駙馬孝順,會一同回祖籍照顧沈老,玲兒雖是朕的公主,但合該孝順長輩,也一同去吧。”
沈太師乞骸骨,這消息彆說齊璟和六公主沒聽過,連太子也沒有聽過,不禁都是一驚。
齊璟倒是很快就想明白其中的緣由。
父皇既然為二皇兄考慮,也為他考慮,所以讓齊璟早些去封地,又怎麼會不對朝堂有所布置和安排。
沈太師是忠心的,當他年紀畢竟已經大了,兒孫都沒有出挑的,還有個六公主在沈家。
這一家子待在京中,留給新帝的不僅不會是襄助,甚至還可能是掣肘。
京中像這樣的老臣,當然不止沈太師一人,這些老臣固然還有匡扶社稷的能力,但隨著年歲漸長,也會出現心有餘力不足的情況。
再加上所謂老臣,伺候過一任甚至兩任皇帝,多少有些脾氣,將來新帝要用,未必趁手。
為了新帝著想,朝廷需要湧現更多新生的力量。舊臣如果總占著重要的位置,又哪裡有機會給年輕官員機會觸及中樞。
所以不至於到清算,但皇帝顯然已經開始為新帝未來一個嶄新的朝堂做出安排。
當然,身為帝王,齊鈞做出這樣的安排,也並非是完全無情的。
與其讓跟了自己一輩子的能臣落得不好的結果,不如現在安穩地放一些人離去。
如果族中還有不錯的子弟,將來憑借保留的情意,還有機會,以另外一種方式,重新回到天京。
無論沈太師是自己揣摩了聖意、主動給陛下遞了梯子,還是被迫乞骸骨回鄉,結局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皇帝之所以選沈太師,就是因為沈家尚了公主,如果連公主的婆家都得聽從陛下的安排離京,其他人又有什麼理由停在原地不動。
不過,六公主顯然還沒有認識到陛下的深意,她已經慌了神,不禁開口求情道:“父皇,太師與中書令、潭侍中的年齡相仿,怕是還沒有到乞骸骨的年歲……太師他一心為國,常教導晚輩要為陛下鞠躬儘瘁死而後已,怎麼能放下事務,回鄉下……回鄉去呢。”
沈太師出身寒門,自他開始沈家才開始發跡,祖籍的老宅還是後來修繕的。
六公主一想到萬一真要去那裡,恨不得立時就與沈家決裂了才好。
反正大長公主身份尊貴,不管再嫁不嫁人,榮華富貴是不愁的。到時候她把兩個兒子要到身邊,還管沈家如何!
“此事朕已經準了,你不是總說川兒身體不好,正好趁此機會到南麵調養。”
見六姐還想說些什麼,卻被父皇揮手打斷了:“你若不想留下守歲,就自行回去。”
自冊立太子以來,齊玲瞞著他、瞞著太師府私下裡做的事,皇帝心中有數。
老二與她本就沒什麼感情,如果放任她這樣下去,將來受傷的,會是她自己。
九州曆史上,被公主牽連的駙馬不少,被駙馬牽連的公主,也不少。
這些年齊玲抱著川兒頻頻進宮,也不管孩子受不受得,到了南方,沒有這些能夠折騰的,也許她能好好給孩子養養。
雖然這兩年身體不好,但父皇畢竟是父皇,六公主即便再是委屈不忿,也不敢再說話。
要是這時候出宮去,不出第二天就會有六公主被陛下趕出宮的消息,她怎麼能離開,隻能安靜下來,心中煎熬,想著這麼大的事情,沈家竟然一點沒有與她商量,實在可惡。
齊璟看到六姐極力掩飾的不甘神情,歎道:這樣一來,以後皇兄就真成了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