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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左翌傑一直想不通為何那天祖喻會在那麼詭異的時間那麼詭異地出現。但其實也沒什麼特彆的原因,可能祖喻披星戴月地出現,就是想回應一下那句被扔在手機裡太久的“我想你”。
隻是那把一路攥在手心而變得汗津津的鑰匙太像一顆不值錢又沒交出去的真心,在他揮拳暴揍左翌傑的時候悄無聲息地掉落在地,沒太大動靜,也沒人注意。
現如今祖喻再回故裡,已經兩年過去了。兩年時間可以讓一個人成長很多,例如這兩年祖喻在組織辯護詞的時候摸索出了一些小技巧——太過華麗的辭藻會掩蓋掉句子裡的真心,左翌傑當年那句“我想你”之所以看起來那麼用情至深,其實就是因為句子短而已。“我愛你”同理。又例如這兩年祖喻從沒回過家,並漸漸在打了雞血似的奮鬥生涯中找到了自己的座右銘——做gay嘛,嘴要甜心要狠,有情不能飲水飽,真心沒有保質期,但人民幣它不能說貶值就貶值呐。於是這兩年裡他發憤圖強努力賺錢,基金股票接案子,哪裡有經濟哪裡就有祖喻。他這麼努力不單是為了在滿地狼藉的現實裡爭口氣,他還要對得起祖葉讓給他的人生。
小半年前,一次通話時祖葉無意提起自己想辭了現在打工的美發店,去縣城裡盤一個店麵單乾。於是祖喻咬咬牙把手裡幾隻漲勢正好的股票全拋了,立馬湊了幾萬塊給家裡打了過去。結果上月他打電話問祖葉店麵的事兒辦的怎麼樣,祖葉卻含糊地說快了。
他知道祖葉向來不願意讓他擔心,於是忍住了沒多問,轉頭給他媽打了個電話過去,才知道那錢根本就沒到祖葉手裡。
那天左翌傑給他端玫瑰茶進來的時候他就是在跟他媽說這事兒,他媽顯得有點兒底氣不足,支支吾吾地說:“你姑前兩天問咱家借了一萬塊錢,你也知道,鑫寶連高中都沒考上,這些年也一直沒個工作。你姑說想給他報個職業技術學校,讓他也學點兒本事去......”
從小到大他姑沒少為了陳寶鑫跟他們家借錢,但這次也難得算是用在正事兒上,祖喻再不樂意也隻能捏捏眉心忍了。接著問道,“行,這才一萬塊,還有兩萬呢?”
他媽聲音更小了,道:“去縣城讀技校得住宿,你爸說男孩兒不能讓人看不起,又給了一萬塊的生活費......”
要是連這都能忍,祖喻覺得自己大概就不用乾律師了,直接把自己擺菩薩廟裡讓彆人拜自己算了,“他陳寶鑫是人祖葉就不是嗎?媽你轉告我爸,他那麼偉大讓他自己給陳寶鑫出錢啊!他憑什麼動我給祖葉的錢?”
可即便他再窩火,這錢一時半會兒也要不回來了。經此種種,祖喻實在對姑姑一家擠不出什麼笑臉,這次來回來辦陳寶鑫的案子,他引以為傲的職業素養也隻能控製住自己彆公報私仇,什麼微笑禮讓不厭其煩的服務精神就趁早拉倒吧。
視線落到祖葉因為常年給人洗頭而通紅皸裂的手上,祖喻皺起了眉,從包裡摸出一支公司年會上抽到的EL護手霜塞到她手裡,陰沉著臉走進了客廳。
屋頂簡陋的白熾燈泡勉強照亮了大半個屋子,將一切暈染成一股昏暗壓抑的冷色調。他姑似乎睡著了,肩上蓋著一件年代悠久的大衣側躺在沙發上,似乎一夜間頭發又白了不少。他爸媽本來正默默看著沒有聲音的新聞聯播,轉頭看見他時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
“你怎麼還在這兒?不是說要回單位工作了嗎?”他媽有些驚訝地低聲道。
“還有事沒處理完。”祖喻半句廢話都不願多說,直奔主題道,“你們去過吳老板家了嗎?願意和解嗎?”
他爸狠狠抽了口煙,又狠狠吐了出來,罵道:“願意個屁!你是沒看見他那副小人得誌的樣子!要不是你媽拉著我非給他一拳不可!”
祖喻心道:嗯,你給他一拳,你給他一拳好啊,你給他一拳沒準兒把你也送進去,跟陳寶鑫住一起,你倆的案子我還能一起辦了。
正當三個人都沉默時,一個沙啞的聲音打破了平靜:“阿喻,就當姑求你,你一定要幫幫你弟弟......”他姑醒了,無神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祖喻隻覺得一陣悚然,不想大晚上又聽她哭個沒完,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隻能借口說趕路疲憊,回房間躲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屋外的人聲漸漸淡去,從門縫瀉進來的白熾燈光滅了,想必大家也都去睡了。除了祖喻。
一片黑暗中,祖喻躺在床上反複思考著一個問題——既然是開玩笑,知道陳寶鑫被抓了,吳焰為什麼沒出麵解釋呢?
第二天,早上七點,吳老板家的門鈴響了,吳老板睡眼惺忪地裹著睡衣來開門,門外是西裝革履地祖喻,沒拎果籃,沒買香煙,也沒提保健品。
“您好,我是陳寶鑫的表哥——”
吳老板起床氣還沒消,開門看到這麼一個兩手空空就來上門求和的貨更氣了,沒聽祖喻自我介紹完便道:“我不管你是他的誰啊,和解,不可能,走吧走吧!”
說著就要關門,卻被祖喻伸出的腳卡住了。
祖喻腆著臉笑道:“吳老板您誤會了,我不是來問您要諒解書的。”
吳老板不禁愣了愣,不由上下左右地重新打量了他一遍。確實,一般也沒人空著手來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