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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裡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了。
屋裡,元岐紅著臉靠在窗板上,濕淋淋的發綹兒垂落在肩膀上,暈開一片模糊的水痕。尚有皂莢的香氣彌散在空氣中,他紅著臉站在那裡,怔怔愣了半響,最後竟輕輕笑出聲來。
原本,是一心,想要讓一切都回到過去的。
寂靜肅穆的重明宮,來往的宮娥中,仍舊放著一個她。
就是有二心,要在他麵前裝聾作啞也沒什麼。總歸就是真的聾了,啞了,瞎了,那也是他的——心裡有彆人也是他的。
可是今夜起了不同的念頭,一切便不一樣了。
從前那張素淨端容的臉上,也會一邊露出一本正經的表情,一邊與他調笑嗎?他不記得有過。
正因為過去沒有,如今見了,才會想要擁有,才會生出獨占之心。
此時心裡的這種滋味,就像在山野之中瞧見了開得正好的花,若是不能親手將根莖碾碎,把她的美麗攏在手中,任由濕潤而黏膩,如同淚珠一樣的汁液弄臟了指縫,那心中的這團野火,是不會止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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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岐腿傷一愈,便將那副雖然實用,卻實在有礙他姿容的榆木拐子還回了醫館。李宴照舊窩在廂房中,抄錄著那些除他自己之外誰也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
隻有李窈,還算做了點正事。
每逢有月亮的夜晚,便會將養在矮缸裡的蚌母放出來透氣,曬曬月光。
那時她多半會站在院子裡的老梨樹下,偶爾也會遇上那個從西廂房探身出來,笑意盈盈與她搭話的美人蛇。
他倒還算規矩,腿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也隻是隔著窗戶與她說話,東問一句“姑娘今日是否安好”,西扯一句“令兄明日有無出來見光的打算”。
李窈隨意答了,寥寥幾句就應付過去。也不見青年神色有什麼變化的。
就這麼一直到八月初六,按著慣例,青原鎮民前往府衙納交珠稅的那天。
天光熹微的時候,李窈便站到了院子裡的矮缸前。
雖然做足了準備,心中卻照舊忐忑著,因此夜裡便難以成眠,想著早早開了母蚌,瞧瞧那菩珠到底是育沒育成。
時至初秋,老梨樹上還是滿枝頭的濃綠滴翠。掀開蓋在矮缸上的木蓋,就露出了滿缸的清水,還有靜靜臥在清水中的母蚌。滿樹的濃綠映在水中,清晨的陽光透過疏密不一的枝葉,在水麵上投下耀眼而熾烈的光斑。
李窈挽起袖子,撈起母蚌放在一旁,待要用那把刃磨得極為鋒利的長刀剝開蚌殼時,就聽見院外急促如鼓點的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