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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正好,曬得整座庭館都雪亮溫暖起來。
不知道是侍從們的疏忽還是上頭人的吩咐,小樓中成片水紅色的幕帷都已經撤去。外頭門廊高高懸掛著的兩隻燈籠,仍然是原先用過的兩隻。灼然的紅色籠布借著日光,遠望去就如同兩團淩空燃燒的火,燙得人心裡發虛。
新換的女使錯估了東南的節氣。
按著日子,立秋之後便該一日比一日涼。前幾日更接連下了幾場雨,放在帝都,就該是霜打紅葉的時節。偏偏是在東南,日頭不比盛夏時候衰減多少,空氣雖然蕭疏清爽,多在日頭底下走上一會兒,還是會發上好一身汗。
魏鶴卿今日穿了件夾絨的絲批,去小樓拜見的路上就已經耐不住燥熱,脫給了捧衣的女使。剩下身上薄薄一層雲紫的裙衫。
一身裙衫用得是鮫紗料,輕盈又綿軟。
她從園子裡到門廊這一路,腳步雖然緩慢,望見那兩隻燈籠時,身上還是又悶了一層汗。
站在門廊外遠望,不遠處長街拐角處,雲鬆旁已經停了一架青布的馬車。
白衣直裰的年輕人靜靜站在樹下,束發的玉冠氤氳出暖光,與衣衫同色的雪白革帶以恰到好處的尺寸綁在腰間,越發顯得腰背挺直勁瘦。像是從先代畫聖趙端公的長篇卷幅中走出來的人,借山水靈氣彙於一身,清且秀美。
魏鶴卿略站了一站,囑咐女使小心用方巾沾去她鼻上的汗水,又攏了攏鬢發,這才上前,輕輕叫了一聲郎君。
她在宋芼身前不遠處站定,與他隔了不遠不近的距離,心想今日即便是要與他說個清楚,也得輸人不輸陣,替這段日子以來的綺思做個收梢。
“姑娘近來安好嗎?”
宋芼笑得清淡,先是一聲問好,倒讓魏鶴卿出口的話憋了回去,她靜靜站在那裡,點頭。
其實她是不好的。
但是這話就算是跟女使說也不能跟宋芼說,因為跟他說也沒意思。
眼前人並非良人,何況他心裡念著的恐怕也並非是她。魏氏金尊玉貴養大的女兒家,沒必要放軟身段去討好一個暫時跟她還沒有什麼關係的男子。
“宋郎君這次前來拜訪,既不送拜帖,也不叫人同傳。私底下讓女使邀我出來,為得恐怕不是問一聲好。”
魏鶴卿不去看年輕人的臉,怕看了就狠不下心腸。隻聽到耳邊聲音淡淡的。
“姑娘說得沒錯。前些日子我替魏大人做了一些事情,姑娘如今也該知道了。”
“你倒是敢說出來。”
他直來直去,倒讓魏鶴卿覺得驚愕,抬頭看見青年一張沒什麼表情的臉。
“我替魏大人將李家兄妹兩人誆入府衙,以此換取世子的位置。這有什麼不敢說的,就算我不說,魏大人身為姑娘的長輩,也不會不告訴姑娘你。我來,隻是想知道,他們兩人入府之後,如今境況如何。”
宋芼低頭看著魏鶴卿。
這位世家出身的貴女,第一次在他麵前,那張清雅的麵孔挑高了下巴,露出嘲諷來。
“郎君做人好沒意思,已經將人送來了。又來關心人家的境況做什麼。”
魏鶴卿挺直了脊梁,做出一副傲慢而冷淡模樣,心中卻不是不吃驚的。
魏長元的確對她透露了一些東西,可是說的卻遠沒有宋芼這般詳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