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府位於清平鎮最南邊,但清平鎮的集市卻是在鎮裡最北邊舉辦的。這距離不算太遠,但沈溪也足足走了半個小時才到了自己跟大管家約定好的那個茶館。
“客人,喝點什麼?”
沈溪普一進門,茶館的小二便熱情的迎了上來。
“地字三號房,勞煩。”
小二聞言了然,立刻帶著沈溪往茶館二樓走去。
沈溪與大管家吳平每一次見麵都會換一個地方,兩人也都會做些偽裝。這樣可以避免他們兩人接觸太多被洛老爺給注意到。
小二把沈溪帶到地字三號房後便又下樓去接待客人了。
沈溪推門進了包間,一個身材瘦削的中年男人此時已經坐在裡麵喝茶了。
他聽到聲音抬起頭來,看到沈溪時臉上露出個慈祥的笑容來,就像是在看著自己的孩子。
吳平把自己麵前溫度剛剛好的茶水往沈溪麵前推了推。
“坐吧,嘗嘗這茶,聽說是這家老板新找到的品種,味道還可以。”
沈溪並不懂茶,因此他坐下後一口便喝掉了碗裡的茶水。
吳平見狀不由搖頭失笑:“牛嚼牡丹。”
沈溪聞言便垂眸道:“以前一直沒喝過,現在一時半會倒也學不會欣賞了。”
他說完,如他所料的,坐在他對麵的男人臉上當即露出了幾分心疼來。
吳平歎氣道:“作孽啊。”
也是,若不是沈小姐當初被洛良才這個無恥之人給欺騙了,還奪走了她的家產,沈溪又怎麼會這麼多年都沒有接受過良好的教育?
他本該是沈家正正經經的大少爺的。
眼見對方回憶起以前發生的事情,沈溪又極為貼心的安慰道:“吳叔,沒事的。一切都已經過去了,現在有您幫我我已經很滿足了,等之後我完成母親的遺願,奪回我們沈家的家產,我一定會讓洛良才付出代價的。”
吳平便拭了拭自己眼見的濕潤,說起了這一次兩人見麵的正事。
“洛家綢緞莊下月月初會從杭州那邊進一批新料回來,到時候你帶人在他們的必經之路上等著,把東西搶了去。”
沈溪身邊除了有吳平幫助之外,還是在清平鎮外拉起了一夥人馬的。這些人雖然大都是流民出身,但是在這種時候用起來倒也算順手。
吳平出賣起“自己人”來可是一點也不手軟。
現在這年月正是兵荒馬亂的時候,外麵軍閥林立,有好的也有壞的。清平鎮附近就有著好幾個軍閥頭頭,到時候他把這事往那些人身上一栽贓,就算是洛良才知道貨被搶了,也隻能老老實實憋著。
如今可謂是有錢的比不上有權的,有權的又比不上槍杆子硬的。
洛良才一個清平鎮的土財主,還真拿那些人沒有辦法。
沈溪便和吳平又商量了一會此時到時候怎麼安排會比較保險。
談完事情之後,兩人又順便在這裡一起吃了個飯。
吳平點的是這家茶館有名的糯米雞,軟糯甘甜的米飯包裹著滑嫩的雞肉,吃起來味道好極了。
但是沈溪剛動了兩筷子,不知怎的腦中就想到了前幾天兩個女孩滿心期待著中午吃冰飲,結果最後卻等來了幾個饅頭的事情。
他想起那人低頭默默吃飯時的柔靜,又想起鈴鐺忿忿不平下說出來的那些話。
不由抬頭問吳平:“吳叔,你知道她是怎麼回事嗎?”
“她?”吳平抬頭。
沈溪抿了抿唇,“就是那個十三姨太。我看這洛府裡的下人怎麼好似都在欺負她。”
吳平了然,他搖了搖頭歎息道:“那姑娘也是個可憐的。我當初之所以把你安排進她的院子,就是看中她不多話好相處了。”
“可憐?”
“你看到她的腿了吧,知道是怎麼壞的嗎?”
“這我倒是沒聽人提起過。”
“被洛良才派人給打斷的,這安沉魚當初其實是租了洛良才名下良田的一戶農家人的侄女,從小就父母雙亡,被自己叔叔嬸嬸收養著。結果那次洛良才心血來潮自己去那邊收租,剛好就碰到這姑娘了。一個喪良心的玩意也不看看他多大年紀了,人家姑娘才十六,他就把人家強娶回府。這姑娘也是個性子烈的,當天就偷偷逃跑了,但是她運氣不好,還沒跑出去就被洛良才給抓回來了,這老東西被人落了麵子惱羞成怒,就讓人把她腿給打斷了。唉,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沈溪回去的路上,腦海裡一直都回響著吳平先前跟他說的這些事。
雖說吳平已經答應替他敲打敲打府中那些下人,讓他們不要再克扣沉魚和鈴鐺的口糧了。
但沈溪心中還是有些不好受的。
他有些唾棄之前的自己,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卻想當然的以為對方是為了錢為了權勢嫁給的洛良才。
這樣的他,跟洛良才又有什麼區彆呢?
沈溪心情沉重的從後門進了洛府,他順著小路往沉魚所在的那個院落走去。
但在經過廚房那邊一個牆壁的時候,從牆壁那邊傳來的聲音讓他的腳步停了下來。
“我們這樣做真的行嗎?這一次兩次還可以,次數多了,萬一她真的去找老爺告狀怎麼辦。”一個女人有些怯怯的說道。
女人話音落下,另一個男人的聲音響了起來。
“哎呦,你膽咋就這麼小。一個不受寵的姨娘罷了,還是個走不了路的殘廢,這都一年時間了,你什麼時候見過老爺去看她。一個不識好歹的玩意,這肉給她吃都是浪費了,還不如我們吃了還能多乾點活。你吃不吃?你不吃我可就一個人吃完了啊。”
這兩人話中的“殘廢”二字讓沈溪的眉頭當即皺了起來。
他視線落在牆壁旁一棵大樹上,然後他把手中提著的東西放在了樹下,自己則是動作輕巧的翻身上了這棵大樹。
牆壁的高度和這棵樹剛好差不多,沈溪爬上樹後恰巧可以看到鬼鬼崇崇窩在牆壁那邊的一男一女。
兩人此時正小心翼翼的拿著一碟雞肉分食著。
男人一邊吃一邊忍不住猥瑣笑道:“不過不是我說,那十三姨太也是個傻的,長了張那麼漂亮的臉,不知道好好討好老爺還想著逃跑。要不然呀光憑她這張臉,這每天還不得吃香的喝辣的。”
他身邊相貌平平的女人聞言掐了他的腰一下。
“長得跟個狐狸精似的,有什麼好看的。一看就是個乾不了重活的,誰家把這樣的女人娶回去才是倒黴呢。”
男人拍開她的手,不以為意道:“你懂什麼。像咱們家老爺一樣的大人物最喜歡的的就是這種長相。”
嬌嬌弱弱的,在床上滋味肯定也不錯,哪裡像他旁邊這黃臉婆,他看了十幾年都看夠了。
男人臉上淫邪的表情,沈溪作為一個男人哪裡分辨不出來,而對方現在正在意淫的誰,他心中自然也是清楚的。
但正因為他清楚,所以他此時心中便感到有些說不出來的滋味。
原來她平日裡過的就是這樣的生活嗎?連一個廚房裡負責送飯的下人都感這樣在心中折辱她。
沈溪心中越想越生氣,他眼睛瞥到自己麵前的牆頭上一塊不知是不是被樹枝給砸碎點的磚塊,然後下一刻便想也不想的拿起那塊碎磚衝著牆壁那邊的人擲了過去。
在那個中年男人捂著被轉頭砸的頭破血流的額頭唉唉叫喚的同時,沈溪已經動作飛快的從樹上跳了下來,撿起自己放在樹下的東西後離開了這裡。
“是誰?哪個小王八扔的磚頭?你給我出來,老子都看到你長什麼樣了,你彆想躲。”
等到男人和女人從牆壁那邊跑過來的時候,沈溪早就已經跑遠了。
“小王八蛋,彆讓我逮到他。”男人又罵罵咧咧了幾句,最終還是在女人的勸說下先回去處理傷口了。
他又擔心自己聲音太大到時候癮來旁人會不好解釋,便也不敢在這裡過分的叫囂,隻能十分憋屈的吃了這個啞巴虧。
另一邊沈溪則是已經回到了沉魚的院子裡。
他到門口的時候,正巧看到兩人在吃午飯。還是那種參雜著粗糧的白米飯。
鈴鐺聽到聲響抬起頭來,看到沈溪的時候先是高興然後又有點失落起來。
她道:“大壯,你回來了啊。快來吃飯吧。就是可惜今天又沒有肉吃了。”
沈溪抿唇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來,往兩個女孩身旁走了走,然後把自己手裡一直提著的東西遞給了兩人。
“這是什麼呀?”鈴鐺好奇的看他。
她伸手接過沈溪手裡的袋子打開,在看清裡麵的東西後鈴鐺當即驚訝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是肉包子。”
沈溪回答道:“從街上回來時碰見的,我已經吃過了,就給你和太太帶了兩個。”
鈴鐺臉紅了紅,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對於肉包子的渴望還是壓下了她心底那點羞澀。
她從紙袋裡取出一個包子,然後把剩下那個連袋子一起遞給了沉魚。
“太太,快吃。還熱乎著呢。”
沈溪買回來的包子用料很是實在,比鈴鐺手還大一點的肉包子皮薄餡多,咬一口油汪汪的汁水便溢了出來。
鈴鐺已經忍不住的吃起來了,沉魚卻仍然微笑著拿著那個紙袋子,一點也沒有要吃的意思。
沈溪悄悄打量了沉魚半晌,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太太,你怎麼不吃?”
沉魚垂眸露出個羞澀的笑容來,“我已經吃飽了,鈴鐺一個想必也不夠,就留給她吃吧。”
沉魚話雖說的好聽,但是沈溪卻可以保證自己從麵前的女孩眼中看到了一抹淡淡的嫌棄。
她不喜歡吃肥肉嗎?沈溪心中想到。
這個世界的人由於缺少油水,因此肥肉是遠比瘦肉要來的貴的。大部分人從小的認知也都是肥肉要比瘦肉好吃。
因此第一次見到有人不喜歡吃肥肉,沈溪心裡也是有點驚訝的。不過緊接著他便又看著沉魚瘦弱的身體搖了搖頭。
就這副孱弱的身子,不吃肉怎麼想呢。
雖然心中很不解沉魚會不喜歡吃肥肉,沈溪心中仍然還是下了決定——
他下一次出去再買包子一定要買成瘦肉的。
鈴鐺想法就沒那麼多了,她和沉魚推拒了幾次,在發現沉魚是真的不想吃包子之後,便高高興興的一個人把兩個包子都給吃完了。
【宿主隻要和洛天驕在一起,不管你想吃什麼山珍海味,他都會為你找來的。哪裡還用像現在這樣眼巴巴的看著人家吃肉。】
甜文係統十分不屑沈溪此時的舉動,連送女孩東西都能送錯的人,與洛天驕比起來有什麼競爭力?
沉魚聞言便用一雙柔情似水的眸子看向了沈溪。
【我相信呀,他總有一天是會比洛天驕更有錢有勢的。】
在沉魚看來,沈溪可比洛天驕優秀多了,沒有父母的財力支持,他在清平鎮裡都能拉出那樣一份基業來。
若不是被自己母親的仇恨蒙蔽了雙眼,不是把所有的精力都耗在了洛家這破爛地裡,沉魚相信沈溪完全可以做到更優秀。
***
在沈溪像是劇情中那樣開始對洛家步步蠶食的時候,沉魚也開始了自己的計劃。隻是她還沒來得及做出些什麼,在原劇情裡曾出現過的一個小小意外便讓她吃了不少苦頭。
在一個雨天鈴鐺不小心忘記關窗戶,而沉魚也沒有注意到這件事,就這樣吹著風睡了一晚上之後,她在第二天早晨醒來後就發現自己感冒了。
她的意識昏昏沉沉著,眼皮也重的掀不起來。隻能就這樣無助的躺在床上。
而她也是這時才回憶起原劇情裡其實是提起過這個事的,原主因為身邊小丫鬟的疏忽而感染了風寒,身體更是變得虛弱了起來。後來一直到洛天驕回家來看上原主,她的身體才漸漸的又好了起來。
並且最終在調養好後為洛天驕生了兩個兒子。
鈴鐺那天早上照常來喊沉魚起床,但是以往在她喊了之後馬上就會從床上爬起來的人今日卻是很久都沒有動靜。
鈴鐺把手裡端著的水盆放到架子上,有些疑惑的上前輕輕推了推沉魚放在被子外的手臂。
那纖細的手臂上滾燙的溫度一下子讓她慌了神。
怎麼這麼燙?
“大壯哥!大壯哥!你快進來,太太發燒了,我們怎麼辦啊。”
鈴鐺一邊喊著沈溪,一邊急忙把沉魚從床上扶起來抱進了自己懷裡。
她視線慌亂的在房間裡滑過,在注意到距離床鋪不遠處,那扇洞開的窗戶時,鈴鐺隻覺得自己的身體在一瞬間都發軟起來
她……她昨夜忘記關窗戶了?
沈溪此時也從外麵跑了進來,鈴鐺喊的急,他還以為是出什麼事了,便想也沒想的就闖到了房間裡來。
但是下一刻那窩在鈴鐺懷裡的少女裸/露在外的白皙手臂卻是讓他剛進了門又立刻慌張的跳了出去。
鈴鐺注意到沈溪的動作,也才意識到自己剛才隻顧著害怕,竟是還沒有給太太把衣服穿好。
大壯哥他……應該沒有看到什麼吧。
鈴鐺心中自責不已,當即便抖著手開始給沉魚穿起衣服來。
又經過一番慌亂之後,她才總算給懷中的人整理好了衣著。
沈溪再次聽到鈴鐺喊自己之後,這才重新走進了沉魚的臥房裡麵。
他抬眼看去,隻見平日裡靈動的少女此時正緊閉著雙眼,臉色泛著病態的潮紅,意識不清地躺在鈴鐺懷裡。
她嘴唇微微發白,或許是因為發燒導致的不舒服。哪怕是閉著眼睛,她那小小的唇裡也不住的往外溢著呻/吟聲。
鈴鐺急出了眼淚來,她到底年紀還小有些經不住事,而原身之前除了被打斷的腿經常有些不舒服之外,一直都沒有得過什麼大病。從來沒有讓她多擔心過。
因此這一次猛然間一發燒,她便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不過好在還有個比她大好幾歲的沈溪在身旁。
沈溪擰著眉上手摸了摸沉魚的額頭之後,便立即道:“得馬上找大夫過來。”
鈴鐺抽噎著道:“可是……可是我們沒有錢啊。”
沉魚按照身份應當是每月都可以從府中拿到一筆錢。
但是那錢隻在剛開始的幾個月裡準時發到過她們手裡。到了後來,那些人興許是見洛老爺一直都沒有再來看過沉魚,這送過來的錢便也越來越少了。
在沈溪來到這裡之前,沉魚每個月的份例就已經少到隻夠她們平日裡填飽肚子了。
但是想要攢錢,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沈溪沒想到兩人會這麼窮,而他雖有錢,但是為了不暴露身份他進洛府之前便把那些錢全都悄悄藏了起來,他現在身上也是拿不出叫大夫的錢了。
沈溪隻能追問鈴鐺:“那就去找府裡的管事,哪怕她再不受寵,那到底也是府裡的十三姨太,他們肯定得管這事的。”
鈴鐺聞言也暫時壓下了自己心底的慌張。為了節省時間,她乾脆直接把沉魚背了起來,準備到時候從府中要到錢了,她就直接背著太太去醫館裡,這樣也省得等人去通知大夫浪費時間了。
隻是他們兩人都設想的很好,卻在找到洛府的二管家時,在他那裡碰了壁。
或者準確的說,是鈴鐺和沉魚撞到了正巧來府中庫房巡查的洛良才的大夫人,那個當初與洛良才偷/情,還有了一個比沈溪都大的兒子的女人。
“哎呦,你們這吵吵鬨鬨的成何體統,都聚在一起做什麼啊,這吵的我頭都開始痛了。”
一個女人的聲音在眾人身後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