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林家隻不過是看門人的棋子而已,何必又來假惺惺?”
顧明昭記不太清楚自己聽過多少次這樣的話,隻每次再聽都有些恍惚,大概是故事終於又進行到這裡,又要麵臨選擇。他坐到靠牆的椅子邊,低頭看慢慢燃燒的香盆,裡麵黑色的香料散發著不屬於這一界的味道。無論他重來多少回,結果好像總是一樣。
唯一令他稍微心安的是,和周臾產生直接聯係的人和事,每次都會有一點偏離。
譬如,在上一次,沈致遠選擇了和千藝一起回去;女羅將羅睺獨自留在妖魔道的空間站,令他孤獨成長;花姨沒有回去追求自己的道,而是選擇了在人間界終老,最終魂歸大海;再譬如自己,上一次在她接受空間站之初便親近起來,這一次則是等到了蟲母。
每次隻在細節上變一點點,然而重要的關節總是那些,結果仿佛也沒有任何移轉。
最開始他是忍耐的,想著興許是努力不夠,需要付出更多;中間的時候瘋狂過,失智過,肆意地將六界攪得一通亂;再之後,便由沸騰的海洋沉為了深淵,任何意料之外的鬆動都無法撼動他。看門人的親近也好,算計也罷,隻要人間界還存在著,他便可以忘記自己。
今天晚上,將是周臾第一次和白良相見,也是她做出最重要選擇的時機。
按照原本的計劃,他照樣會什麼都不做,等周臾去迎接自己的命運。
然而不知是蟲母令他的血在沸騰,還是指尖依然殘留著她身上的溫度,他有點動搖了。
如果他選擇再一次乾預,事情會不會有變化?還是說,這又是一次的分母行為?
林澤站在病床的尾端,看著嚴林的皮膚越來越甲質化。
林青從大門口領進來的是一個奇怪的女人,道士不像道士,尼姑不像尼姑,但卻口口聲聲‘蟲’和‘蟲人’。她口中說著一個荒唐的故事,大概這世界並不如雙目所視那般簡單,既然有林家這樣擁有蟲母的存在,那便有其它更強大的力量在窺視。掌管這個物質世界的是一個叫做‘看門人’的異人,通過他可以在六界自由來去,而他也依靠獨特的本領賺取能量。
林家隻不過是被選中用來培育蟲母的棋子而已,因為‘看門人’需要。
幾百年來,林家最優秀的血脈,日日夜夜被蟲痛折磨著,然而卻虔誠地相信自己的信仰。沒有懷疑過蟲母的來曆,沒有質疑過這麼做究竟有何目的,單純到了可笑的程度。
“你們要當走狗,還是自己單乾?”那女人揭穿了這個事實後,問,“要是單乾的話,我幫你們呀。”
她說,她有讓嚴林變回正常人的辦法,隻不過要快。
林澤不可能讓嚴林死去,但也不會單方麵相信陌生女人的話,他想讓林青去試探試探。然而這個時候,嚴林在病床上扭曲起來,兩肋之間開始生出類似蟲翼一樣的東西。他不敢讓更多人看到這樣的狀況,趕緊掩蓋,那女人卻笑了,道,“再等下去,他會直接化蟲的。算了,我還是先幫你處理處理。”
她從口袋裡掏出一些小盒子來,裡麵放了味道奇怪的各種香料粉末。她又讓林青隨便找了個石頭盆子來,開始將那些粉加水或者油的東西,捏成一個個的小丸子疊在盆子裡,成一座山一樣的東西。她道,“天人界的天人,一旦對紅塵產生貪戀後便無法享受福德,身體裡會產生吞食他生命力的蟲。這就是天人五衰。大多數五衰的天人會留在生地,等待湮滅,那個時候所有的福德和欲念都會消散。不過這人間界的看門人起了私心,從天人界引了一個五衰的天人過來——”
林澤額頭冷汗津津,想起自己還是小孩子的時候跪在蟲母的高台之下,它全身充滿了妖異的神性,會用蟲鞭撫過他的臉頰。原來,那些蟲都不過是從死亡裡誕生出來的冤魂。
“蟲最怕的是福德,所以在天人界沒生存的機會;然而來了人間界後,簡直如魚得水,很快就將那個天人的身體吃完了。該說你們林家運氣好還是不好呢?有強健的體魄,有聰明的腦袋,精神也很強韌,和平時候能做個棟梁,亂世就是英雄了。抗造,太適合做蟲母的培養皿了——”
“蟲母啊,沒了天人的血肉可吃,就靠吸收你們用身體和精神養出來的蟲為生。”那女人看著他,不知用了什麼手段,硬生生將嚴林肋下的蟲翼扯了下來,他的身體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恢複成肉的樣子。
林青驚歎了一聲,因為林家的研究所在他的掌控之中,最近幾天為了嚴林的身體焦頭爛額,什麼辦法用儘了也沒像今天這樣的功效。
“這是天人界養出來的桃木做的透骨香,顧名思義,香氣可以直接透到骨髓裡麵去,抑製蟲的那一半。”
林澤相信了,也由不得他不相信。
看門人,天人界,人間界,蟲人,信息量太大,整個人人生觀被衝擊。
是相信周臾包藏的禍心,還是相信這個第一次見麵的女人,他需要做一個選擇。
林青看他為難的樣子,道,“阿澤,我們誰都不能輕易相信。現在林家風雨飄搖,好不容易才消除了蟲母的影響,若是再有一次風波,經不起了——”